“嗨，感覺好些了嗎？”

“還好，就是有些失眠。”她回復(fù)，然后將自己重新縮進(jìn)被子里，枕著音樂聲在殘破猙獰的夢境與回憶里半夢半醒著，直到天色逐漸由漆黑蛻變成海一樣的深藍(lán)。

恍惚間，貝爾納黛特聽到手機里的音樂聲低了一瞬，似乎是有新消息進(jìn)來。

點開屏幕，是彼得剛剛發(fā)來的回信：“因為劇院里的事嗎？”

“是的。”

也許是性格使然，在這種坦誠內(nèi)心真實感受的事情上，貝爾納黛特向來很不擅長，每次說起來也總是有點詞不達(dá)意，但好在現(xiàn)在可以用發(fā)消息的方式。

編輯好一長段句子發(fā)送給對方后，她重新將臉埋進(jìn)枕頭里無聲嘆息，卻忽然意識到現(xiàn)在天還沒亮，彼得醒得這么早會不會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

畢竟他也去了那個劇院，也看到了那里的慘狀。

重新點開聊天界面準(zhǔn)備輸入，新的消息恰好在此時彈了出來，卻并不是對剛才話題的延續(xù)，而換了一個輕松的方向。

“好像快天亮了，要不要一起去紐約最高的地方看日出？”

貝爾納黛特略微錯愣一瞬，還沒回復(fù)，一張金毛狗狗表情包就緊接著跳了出來，旁邊還有個大大的“please”。

“那個場景很美的，相信我。”

“……好吧。”

“！！！記得穿厚點，戴上你的帽子口罩和墨鏡，我們十五分鐘后見！”

所以為什么看日出要戴帽子口罩和墨鏡，還要穿厚點？

貝爾納黛特這么想著，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選擇性地忽略了對方那句“紐約最高的地方”，只在洗漱后，還是照著他的話找出了那些東西穿戴好，將自己全副武裝得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

十五分鐘過去，窗戶處準(zhǔn)時傳來輕輕的敲玻璃的聲音。

她邊梳理著長發(fā)邊回頭，看到彼得正輕巧地蹲在花架上，朝她露出一個帶有安撫性質(zhì)的溫暖笑容：“嗨，貝妮，早上好。”

“早上好。”她摘掉墨鏡走過去，將本就沒有關(guān)嚴(yán)的窗戶推開，兜頭灌進(jìn)來的冷風(fēng)還帶著夜里明顯的濕漉與草木氣息，冰涼而清新。

借著房間里的燈光，彼得看到她濃密睫毛投落的陰影和眼睛下的淡淡烏青重疊著，不仔細(xì)看很難區(qū)分開，顯然是一夜沒睡好的狀態(tài)，唇色也還有點不健康的蒼白。

“我們?nèi)ツ膬海俊彼魃峡谡郑厡⑹诌f給對方邊問。

“帝國大廈頂上。”說完，他拉下面罩戴好，白色眼罩沖滿臉驚愕表情的貝爾納黛特非常俏皮地眨了眨，“抱緊我。”

忙不迭地伸手環(huán)抱住對方的肩頸，貝爾納黛特在一陣失重帶來的本能刺激感與涼風(fēng)中抬頭，聲音隔著口罩，被風(fēng)吹散得有點失真：“你剛剛是說了帝國大廈嗎？”

“是這樣。”彼得很輕快地回答，“那兒是紐約視野最好的地方，能看到差不多整個曼哈頓，而且還能隔著東河看到皇后區(qū)。”

“可是帝國大廈不是從來不讓……”說到一半，貝爾納黛特忽然意識到他讓自己穿厚點，又弄得這樣遮頭遮臉的原因，“所以你其實是打算用蛛絲蕩上去，是嗎？”

“我一個人的話確實可以。”他說，“不過安全起見，這次我們得換個方式。”

換個什么方式？

她茫然地望著對方，卻也沒再繼續(xù)追問，只習(xí)慣性地選擇了相信他。

日出前的紐約還被包裹在一片暗沉的深藍(lán)色與蕭瑟寒涼中，冷風(fēng)鋪天蓋地。他們穿行在高樓大廈間，如同兩尾游魚結(jié)伴穿行在深海里，穿過滿城寂靜。

當(dāng)晨曦的淺金逐漸在東方冒出頭時，他們終于來到了帝國大廈對面的樓頂。

彼得放下她：“還好嗎？”

貝爾納黛特點點頭，看到他背對著自己蹲下來，轉(zhuǎn)頭朝她示意：“來吧，我背你上去。”

背上去？

她睜大眼睛看了看他，又仰頭看了看對面直刺云霄的摩天大樓。

巨大的建筑物光是看著都覺得壓迫感極強，如同一道白色懸崖般令人望而生畏，讓她頓時感到一陣不確定：“呃，我不知道……”

“別擔(dān)心，貝妮，不會有問題的。”彼得回過頭望著她，語氣充滿耐心和把握感，“我絕對不會拿你的安全開玩笑，相信我。”完全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可無比熟悉的聲音和話語卻讓她很快放下心來。

彎腰貼上對方的后背，伸手抱住他的肩膀。貝爾納黛特能輕易感覺到手心下戰(zhàn)衣的細(xì)致紋理，以及少年的體溫和他緊實飽滿的肌肉輪廓，在薄薄的戰(zhàn)衣下?lián)纹鹨环N流暢漂亮得恰到好處的清晰線條感。

不知道為什么，這種感覺和小時候相互玩鬧著背來背去過家家的時候似乎很不一樣。如今再這么靠在彼得的背上，從身后擁抱著他，一種莫名冒出頭的微妙異樣感讓她有點無所適從，也想不出來由，只能將其歸咎于是因為看不見他臉的緣故，所以會有種和陌生異性過于接近的僵硬。

“你得抱緊一點。還有……”彼得提醒，原本清越的嗓音被面罩過濾得有點悶悶的，聽起來同樣有一絲生澀的不自然，語調(diào)飄忽不定，“腿可以放在我，嗯，腰上。”

貝爾納黛特收緊手臂，指尖無意間擦過少年的鎖骨，感到他似乎是立刻緊繃住了呼吸，喉嚨不自覺地吞咽一下。

“怎么了？”她低頭，以為是自己外套上的某個金屬裝飾弄疼了對方。

彼得搖搖頭：“沒事，你……嗯，好了嗎？”

“好像吧。”按照他說的，貝爾納黛特試著挪動雙腿，小心翼翼繞纏在彼得勁瘦的腰間，輕輕咳嗽一聲，問，“這樣嗎？”

“可以。”他極快地回應(yīng)一句，伸手用一截蛛絲將貝爾納黛特的手纏繞住，再在她和自己的腰間一起綁了幾圈，確定沒問題后，抬手用蛛絲隔空黏在帝國大廈的外墻上，“出發(fā)了。”

纖細(xì)蛛絲在他手中被猛地一拉然后松開，再借著極優(yōu)越的跳躍力，那一瞬間，貝爾納黛特感覺他們就像是完全掙脫了地心引力，直接飛越過了兩幢大樓之間的寬闊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