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裏的人動了。

盡管那動作只是極其細微的輕輕抽搐, 看起來只是一個無意識的肌肉震顫，甚至還沒有實驗臺上那杯水的水面震動來得明顯。但激光博士還是註意到了，也許是得益于她如今變得非凡的視力, 又或者是出于她在一直關註著那個人。

當然了，她一直關註著她。無論是此刻, 還是更早的時候, 在那些沈醉于奇妙的數據，憤恨于錯手失去的榮光, 或者是靜靜蟄伏在黑暗裏的時候……她都毫無疑問地一直關註著她。或者說，從那個人被送到她面前開始，她的全部身心，所有的靈魂, 都毫無保留地傾註于她的身上。

所以, 她的逃跑是背叛。佩特·勞倫斯因此淪為了階下囚，激光博士從而誕生……她當然要把屬于佩特·勞倫斯的一切都取回來。

她的一切就是罐子裏的這只蟄伏的昆蟲。

奧德莉·劉易斯, 她最滿意的實驗品。新上任的超級英雄, 穿著斗篷做一些自認為在拯救世界的幼稚舉動。氣女。

激光博士端起那杯水，靜靜地盯著透明牢籠裏匍匐在地的金發身影。血跡濺在玻璃上、濺在那一襲外側純白的披風上，和裏層的鮮紅混在一起。激光博士凝視著那個人一點點支起身體, 將臉側向自己的樣子, 像一只剛被捕獲的昆蟲在伸展肢體。這個過程似乎被拉得無限長，但激光博士只是用那種冷淡而矜持的表情欣賞著這一幕。

實驗室大半已經成為了廢墟，被狂暴的氣流撕開的堅實墻壁在非人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此刻鋼筋連著成塊的混凝土凌亂地支著，露出了后面深邃的黑暗。只有激光博士背后的實驗臺，和眼前關押著氣女的透明巨柱, 仍然潔凈光亮，顯示著科技的冰冷魅力。

她看到氣女抬起頭, 從那些被血黏連的美麗金發后面費力地睜開眼睛。鮮紅的眼睛裏最初是瞳孔微微渙散的虛無——顯然在剛剛的襲擊裏她的頭部受了重傷，真是可惜，萬一影響到數據就不好了——很快那黑色的瞳孔縮緊了，對上了焦距，流露出一種陰郁的憤怒。

氣女嘶啞的聲音從容器后透出，一字一頓，有一種微微失真的質感：“你是什么時候去哥譚的？”

激光博士像是沒想到她會說這句話似的，表演出一個戲劇般的吃驚動作。電光火石之間，她一手捂嘴表示驚訝，一手像在彈琴般輕巧地按下實驗臺上的某個開關，而與此同時，氣女裹挾著氣流的一拳也重重砸到了容器的內壁上。

嘭！

圓柱形的透明容器只是輕微地晃了晃，而隨著機械的嗡鳴，抽氣裝置開始運作，氣女不可置信地對激光博士發出低吼：“你怎么敢——”

一個氧氣面罩被機械手粗暴地扣在了她的臉上，阻止了她的話語。容器的搖晃并沒有停止，甚至連帶著整個房間都開始出現了明顯的晃動。激光博士微笑著對氣女做出一個“噓”的動作，答非所問道：“聽！這么大的動靜……大都會現在想必相當熱鬧。”

她俯下身，著迷地盯著氣女逐漸變得通紅的臉，滿懷惡意地用耳語般的聲音輕聲說：“當然，那些機器人都是帶著氪石的。全部。這并不會傷到你的，對吧？”

十秒左右，容器內的空氣已被抽空。盡管戴著氧氣面罩，那仍然無法給氣女的狀況帶來什么幫助。真空帶來的是巨大的壓力差和隨之改變的液體沸點，激光博士幾乎能看見氣女的血液開始沸騰的樣子。

“奧德莉，”激光博士輕聲細語，她能看見氣女發出無聲的痛吟——因為真空的環境，她的聲音并不能被傳遞出來，“你看，沒了氣體，你也只是個凡人而已。真是令我失望！超人莫非沒有帶你去過宇宙？神奇女俠難道會害怕真空？蝙蝠俠怎么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你呢？你不是也自詡擁有非凡的力量嗎？認為自己是正義聯盟的一員？那為何露出這樣的可憐模樣？”

氣女“聽見”了她的話。這些話被機械的骨傳導直接送入她的體內，就像激光博士正在她的腦中耳語一般。她睜開了眼睛，看向了激光博士的方向，但只能看見扭曲變形的模糊色塊——那深紅的殘影究竟是佩特·勞倫斯的頭發，還是她眼睛上的血塊？奧德莉迅速地閉上了眼睛。血和水正在從她的眼球表面涌出，并在瞬間蒸發殆盡。

但她能感覺到，激光博士此刻的表情，是如此興奮而狂熱。而氣女只是用盡力氣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閉著眼沖激光博士做出口型：

poor crazy.（可悲的瘋子。）

激光博士顯然是看懂了這個甚至帶著一點笑意的嘲弄，因為下一秒，氧氣面罩裏送進來的微薄氣體從純氧變成了恐懼毒氣。氣女聽見激光博士不加掩飾的憎惡語氣回響于她的骨骼：“我現在有點厭煩你了，balloon girl. ”

水分緩緩地從氣女體內蒸發，激光博士半是新奇半是讚嘆地看著容器內奧德莉的身體漸漸從發亮的腫脹變得干癟下去，低聲道：“但我永遠不會放棄你的……看哪，你真是個奇跡。”

奧德莉顯然并不只是凡人而已。普通人類在進入真空后的10-15秒內就會昏迷，而氣女——盡管自她出現以來的種種證據表明她還不能隨意操縱自己體內的氣體，她仍然清醒著，而現在已是接近五分鐘過去。

但那清醒顯然也不會維持多久了。真空中的人體最先蒸發的是液態水，緊接著是脂肪裏的水分，再然后是肌肉，也許最后會是血液？奧德莉線條勻稱流暢的身體正在變得消瘦如柴，金絲般的長發如同枯草般褪色干燥，但如同奇跡，她還在試圖掙扎！

“多么令人驚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激光博士喃喃自語，實驗室的探照光線不間斷地上下掃描著氣女的全身，因為過于興奮，有微弱的光從她的瞳孔中彌散出來，如同跳動的鬼火。

恐懼毒氣對平時的氣女而言如同微風般無害，氣體的本質令它根本無法接近或是侵蝕氣女的身體。但拋開這一點，氣女——如激光博士的嘲弄一般——只是個凡人。會被神經毒素影響的凡人。壓力和窒息令她無法自抑地呼吸，于是那些幽綠色的氣體幾乎是瞬間便進入了氣女的呼吸系統。

激光博士帶著癡迷的眼神，凝視著氣女用骨瘦如柴的雙手徒勞地試圖撕扯氧氣面罩的樣子。她閉著的眼皮下，眼球開始因為恐懼顫動，牙關如此明顯地咯咯作響，那面部肌肉的抽搐——天啊，可憐的小女孩，是要哭了嗎？真可惜，她流不出眼淚……恐懼毒氣，稻草人最偉大的發明！激光博士不無滿意地想著，“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奧德莉……”她悄聲低語，“多么像一只被戴上嘴籠的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