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第四次毫無理由地要與我作對了?！?

這是意識短暫清醒的時候, 激光博士——現(xiàn)在她通常被稱為光女，聽到的第一句話。

剛剛她和氣女的戰(zhàn)斗打穿了一個地下溶洞，瀑布般的地下水噴涌而下, 光女被狂怒的氣女擊飛了出去，陷入了短暫的片刻昏迷。

此刻她陷在亂石之中動彈不得, 眼鏡碎裂成了可笑的蜘蛛網(wǎng), 只能看見不遠(yuǎn)處逆光站在溶洞昏暗水潭附近的氣女模糊的側(cè)臉。

她沒有開啟氣體裝甲，地下水把她的頭發(fā)打濕成扭曲的綹狀, 她的臉在波光粼粼的倒映中顯得明滅不定。氣女似乎在對著光女說話，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你為什么總是與我作對？”

“我曾經(jīng)本想和你和解……不管是你試圖阻止我毀掉那個該死的研究所、站在實驗臺上對我拿起刀，還是把自己變成一個愚蠢的炮臺，轟炸我保護的城市的時候……我克制自己的天性, 用道德約束自己的行為, 我如此天真地放任了你，我只是把你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而已。”

光女很想大聲嘲笑, 但眩暈如同萬花筒般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跳舞, 她只覺得一陣惡心想吐。

“我容忍你，我從未仇恨你，因為我想你只是一個走錯了路的可悲的科學(xué)狂人, 多么可笑啊, 激光博士？我竟然曾經(jīng)覺得你是可以悔過的……你可以去做正確的事！你可以把你的能力用在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上，我曾經(jīng)花了多么長的時間，去試圖改變你……”

一只手突然扯住了光女的頭發(fā)，把她提了起來。光女被迫睜開了眼睛，但她無法看清氣女的臉, 只能感覺到有溫?zé)岬囊后w正從自己的額頭上流淌下來。

“我錯了。”提著她頭發(fā)的審判者如此冷漠地下了判決，“你從始至終都只是想與我作對而已。你對糟糕的世界視若無睹, 所以我決定自己改變它……而你在做什么，佩特·勞倫斯？你開始和蝙蝠俠合作，只是為了打敗我、打敗超人，讓這個正在墜落的可悲世界‘重回正軌’？”

光女忍不住笑了，聽到這種話很難不發(fā)笑，氣女的言論在她耳中如同孩童的瘋言瘋語一般。這位年長的女性甚至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些面對哭鬧的孩子時，長輩通常會有的那種無奈而縱容的溫柔表情，這一刻，她總算睜開了她無機質(zhì)般藍(lán)色的眼睛，和氣女那野獸般鮮紅的雙眼對視著。

“你瘋了?！痹?jīng)的超級反派，如今的反抗軍成員，用她帶著沙啞的聲音笑著說道，語氣輕快。

氣女顯然讀到了那種輕蔑，她的怒火再次被點燃了，在下一個瞬間，光女就被狠狠地砸進了水潭裏。在巨大的飛濺水聲裏，氣女的聲音穿透層層介質(zhì)失控地響起：“是你瘋了！”

水沖進光女的肺部，引發(fā)一連串無法自制的嗆咳和掙扎。氣女的手如同鐵石般不可撼動，在水中按著光女頭部的動作是如此粗魯強硬，像個無法宣洩憤怒的稚童：“蝙蝠俠許諾給了你什么？”

冰冷的地下水灌入鼓膜、灌入鼻腔、沖刷著光女身上的血跡。有什么失控了，無論是氣女還是這個世界，從小丑瘋狂的笑聲劃破黎明城靜謐的天空時，這個世界就開始了傾頹。

這雙初見時光潔柔軟的手此時傷痕交錯，如同揪起一團水藻那般將光女的頭部從水中拖出來。

“什么也沒有。”光女在咳嗽裏斷斷續(xù)續(xù)地笑著說，“對你來說是不是不可置信？”

氣女站在齊腰深的水中，手裏拽著宿敵的頭發(fā)，無邊的憤怒在她身體裏燃燒著。說不清是因為光女那該死的漠然，還是因為對這世界的控訴，她只覺得無處宣洩、沒有來由的憤怒。

她想起黎明城，想起彌漫在城市中的慘綠毒氣，和父母安靜地相擁著倒在她家中的身影。那甚至只是最普通的一種生物毒氣，對抵抗力稍好的超人類的作用微乎其微。

如果她在、如果她能及時回來、如果太陽到地面的飛行距離不是正好需要該死的八分鐘——她本可以，所以她永遠(yuǎn)不能原諒。這個世界有多么墮落、荒唐、令人絕望，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了。

克拉克也許是人間之神，但從那天開始，他不再是她的神了。她要他追隨她，要他保護她，被羞愧和痛苦幾乎折磨得發(fā)瘋的明日之子對此毫無猶豫。盡管他同樣被欺騙、被毀滅，卻仍然決定將整個世界的罪惡與痛苦扛在自己肩上。而人類竟然開始仇視他，氣女不能理解他們，更加無法理解背棄了正義聯(lián)盟、轉(zhuǎn)而開始對抗他們的蝙蝠俠。

而此刻在她手中掙扎的所謂光女，更是一團純粹的混沌。當(dāng)佩特·勞倫斯站在實驗室的玻璃后觀察氣女時，氣女也在觀察她；無論是政權(quán)建立前還是反抗軍成立后，激光博士都是同一個虛情假意、漠然冷酷的瘋狂賭徒。傲慢從她的骨子裏散發(fā)出冰冷的氣息，她的思維方式在氣女眼中從來都無法理解，即使在她的記憶中，距離二人的初見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余年。

她永遠(yuǎn)也不能理解佩特·勞倫斯。她不能理解她的陰晴不定，不能理解她的偏執(zhí)與狂熱，更不能理解她追求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力量？權(quán)勢？榮譽？崇拜？還是她只是單純想毀滅氣女這個人？

就如同此刻，如同一出可笑的戲劇般，二人的立場不可思議地扭轉(zhuǎn)。曾經(jīng)實驗室中的受害者正成為支配世界的一員，而曾經(jīng)試圖掌控一切的加害者卻與另一個控制狂合作，奔走呼號著起義與自由。

為什么這么做？

她——怎——么——敢？

怒火燒灼著氣女的理智，在難言的焦躁之中她的身體反而愈發(fā)奇異地平覆了下來。心跳平穩(wěn)，呼吸緩慢，她聽見自己穩(wěn)定清晰的聲線在水流聲中響起，有種近乎溫和的冷靜：“在我殺了你之前，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真榮幸我能讓你的手沾上鮮血。”光女平覆著呼吸輕聲發(fā)笑，“畢竟我們的氣女是如此高尚和無辜，盡管她在暗處支配著世界，但有超人替她兜底，沒人能讓她臟了自己的手——”

勞倫斯成功再次挑起了氣女的怒火，她猛地將光女掄了出去。勞倫斯的身體被砸在潭水對面的巖壁上，又撲通一聲落進水中。她捂著胸口站了起來，能感覺到似乎有一根斷裂的肋骨刺入了她的肺部，讓她的呼吸裏漫上血沫。她的另一只手無聲地凝聚起光芒，在黑暗的溶洞中，如同閃爍的星火：“真遺憾。我曾經(jīng)本想把這個技術(shù)賣給戰(zhàn)爭地區(q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