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最后托尼也沒真的讓奧德莉出去。

盡管嘴上不說, 但得知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和他一樣知道這個秘密，這件事本身給了他很大的安慰。就像在暴雨之中獨自擎著火炬跋涉千裏之后，忽然看見了遠處的燈火一般, 即使處境依舊狼狽，那種刻骨噬心的孤獨和寒冷卻頓時消失了許多。在將自己獨自關在工作間裏幾天幾夜之后, 托尼下意識想和另一個知情者多待一會兒。

“所以, 正義聯盟到底怎么回事？”托尼依舊半側身對著奧德莉，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搗鼓著那只機械臂, 讓它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詭異聲響，“我知道你們集體玩了個消失，但是老蝙蝠什么也不說，一回來倒是找神盾局要說法來了。那幫九頭蛇是我們去處理沒錯, 所以神盾局又把球踢到了覆仇者聯盟。但跟他溝通的是娜塔莎, 我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得不說，從工作室的整潔狀況可以看出托尼這幾天的心情絕對是糟到了極點。這裏簡直被雜物堆放得無處下腳, 眾多零件和工具以托尼的小板凳為圓心, 呈一個詭異的放射狀分布。奧德莉自然不可能往托尼的工作臺上坐，畢竟只有他本人能干這種事，只好往后一倚, 坐在了空氣裏, 轉了半圈。

見她一直沒說話，似乎在斟酌著什么，托尼抬起眼睛，沖她撇撇嘴說：“如果不能說就不用說了，畢竟覆聯和正聯只是合作關系, 不是茶話會的講故事好伙伴——”

“但是我們除了半個同事之外，還是朋友, 托尼。”奧德莉笑瞇瞇地截住話頭，“我想蝙蝠俠也并不打算隱瞞你們，只是他恐怕更不擅長講故事。嗯……我只是在想，你會對此有什么反應。”

托尼把扳手一扔，轉過身來面對她，抱住胳膊擺出一個洗耳恭聽的姿勢。見此奧德莉便真的從頭講起，描述了正義聯盟在不義宇宙經歷的一切。她的語氣平和有力，甚至沒有過多的情緒轉折，甚至像是用置身事外的角度在講述事件。奧德莉毫無隱瞞，無論是另一個自己的作為還是他們的反擊，她都如實地講了出來。

托尼聽得臉色連連變幻，在奧德莉停下話頭之后好一會兒，他還是保持著那個盯著地上一顆螺帽的姿勢沈默著。

奧德莉耐心地等著他的反應。過了十幾秒鐘，托尼才抬起頭來：“你說那個宇宙沒有覆仇者聯盟就罷了，但那個宇宙竟然沒有托尼·斯塔克嗎？！”

“很遺憾，的確如此。”奧德莉露出一個微笑，溫聲說，“我想在多元宇宙裏這一定不是孤例，也還會存在著只有覆仇者聯盟而沒有正義聯盟的宇宙。”

“沒有托尼·斯塔克的宇宙一定是所有多元宇宙裏最糟的那種宇宙！”托尼把下巴一抬，傲慢地說，“就像你說的這個，已經夠糟的了。”

奧德莉的綠色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兒，接著，這雙眼睛彎了起來：“誰說不是呢？”

“即使我不喜歡通過表情來讀取內心那一套偽科學，我也能看出來，你現在在想我居然沒有立馬跳起來開始研發一套針對正義聯盟成員的裝備——反超人裝甲，反氣女裝甲什么的——是吧？”托尼抱著胳膊說。

奧德莉笑出了聲，無視了托尼那越拉越平的嘴角。她的笑容看起來是如此純粹的快樂，就好像托尼剛剛講的是什么脫口秀笑話一樣，讓她發出一串輕快的笑聲。

最后，她止住笑意，凝視著托尼那雙總是溫暖閃亮的眼睛，低聲說：“謝謝，托尼。我知道這很難得。是因為有你這樣寶貴的信任，我才能知道我和正義的邊界在哪裏。”

“我還沒說我不打算這么做呢！”托尼抗議道，他不太自在地移開了視線，“說了這么多……所以你上我這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本來是想讓你給我的人工智能升個級的，順便為了問問你彼得的事。”奧德莉聳了聳肩說，“不過既然你真的知情……你能和彼得見面嗎？畢竟只有你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和他見面？再給他點小小的幫助，順便提醒所有人把他記起來？你把守密當成什么了？”托尼不無嘲諷地說，他的神情好像被刺傷了，“所有人只是暫時忘記他，托尼·斯塔克不知為何對他青眼有加，輕描淡寫地給他安排好新的身份，最后朋友、親人和戀人熱淚盈眶地和他擁抱，彼得·帕克與所有失去的一切都能重逢——你以為我們在拍合家歡電影嗎？”

他一口氣說完，忽然陷入了深深的疲憊：“魔法是有代價的，奧德莉。”

奧德莉并沒有被他突然變得激烈的情緒嚇到。

“我更好奇究竟是什么程度的危機，需要用修改現實作為代價。”奧德莉說，“僅僅憑借那幾只怪物嗎？”

“當然不。”托尼低聲說，陷入了糟糕的回憶裏，“就那幾只怪物，還不夠馬克42一炮轟的。但麻煩之處在于那個把它們帶到這兒來的東西。”

“我曾經以為那些怪物是把正聯帶走的人放出來的。”奧德莉嚴肅地說，“事實證明不是這樣。他們似乎是沖著彼得來的。”

“你猜的不錯，那確實是沖著彼得來的。他們是其他維度裏蜘蛛俠的老對手們。在你們憑空消失之后，那幾只怪物沒了對手，頓時跑得到處都是——彼得還想努力攔截他們，結果受了不輕的傷。我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托尼惱火地拍開那只正在扯他頭發的機械手，伸手去摸索開關。

“趁他對付那些怪物的時候，九頭蛇把基地裏的那個裝置帶走了。我估計那是個可以連通不同維度的轉移器，有人設下這個圈套想殺了彼得，沒想到會把正義聯盟引過來。”托尼把機械手關掉了，扶著它說，“不得不說把你們帶走的人可真會選時機。”

“請見諒，托尼。”奧德莉溫和地說，“另一個宇宙也面臨著全面危機呢。”

“當然，九頭蛇的事本來也不是你們的責任……彼得沒有死，背后的人當然也沒罷休，而是又開始啟動轉移器。”托尼接著說，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差，“我真不敢相信，這孩子直到這時候才開口告訴我這件事！等我趕過去的時候，他跟那群九頭蛇外加一群怪物正在混戰，戰斗之中沒人註意轉移器，它過載了。”

“他或許覺得那是他的錯。”奧德莉低聲說。

“顯然那不是個可靠的產品。boom！粒子對撞，宇宙裂了個大口子。馬臉法師總算趕來收拾爛攤子，但窟窿堵不上了。所有知道彼得·帕克的反派們都要撕開宇宙壁壘過來，那個傻小子就……”

他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