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回報
“李至剛的案子,其實關鍵問題不在于李至剛。”
朱高熾的意思是這事情他也很難辦。
所以他打算不辦了。
親自來通知姜星火一聲,然后讓姜星火想辦法。
但是可惜,朱高熾的甩鍋計劃并沒有成功,姜星火直接沒讓他走。
姜星火當然清楚朱高熾的意思,可專利法不給過,鹽法也不給過,刑部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捏著李至剛的案子,故意跟他作對不成?
不管是想通過李至剛來換取姜星火在專利法、鹽法上的讓步,還是說背后確實有相關的利益集團在阻撓,姜星火都不可能屈服的。
不過這時候自然不能直接挑明了問。
“關鍵在哪里?難道三法司會審,刑部不是第一個要表態的嗎?既然不同意,那總得有個理由。”姜星火堵著講堂的門,用手帕擦著手,慢條斯理地問道。
按照明朝制度,三法司會審的流程其實并不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高層們齊聚一堂,主官并排坐在一個桌子上,然后開始審理案子。
這個畫面屬于最后一步。
真正的常規流程是刑部先審,然后大理寺復審,這兩個過程都由都察院監督。
在明初自洪武開國以來,刑部的地位是很高的,所謂“太祖高皇帝初即位,懲元寬縱,用法太嚴,奉行者重足立,律令既具,吏士始知循守,其后數有厘正,皆以禎書為權輿云”,主要是老朱覺得元朝法律太寬泛,而且再加上其治國主張就是嚴刑重罰,歷經洪武四大案,刑部可謂是威名赫赫。
都察院的本職工作雖然是糾察彈劾官員風紀,但還有另外一個職能,也就是參與案件的審判,但都察院雖然在案件過程中有參與,參與的卻不是案件本身,而是三法司中的其他兩家在審理案件的時候是否合法合規.換言之,都察院對于案件本身是沒有審判權的,它只是監督者的角色。
而大理寺的職責,便是“四方有大獄,則受命往鞫之;四方決囚,遣司官二人往蒞。凡斷獄,歲疏其名數以聞,曰歲報;月上其拘釋存亡之數,曰月報獄成,移大理寺覆審,必期平允”。
刑部是初審,刑部不通過,后面都白扯,大理寺卿陳洽不在,大理寺少卿是不敢頂著壓力硬判背這個鍋的,除非他不想在三法司系統混了。
而且就算能讓皇帝給大理寺少卿施壓,把李至剛的案子硬判下來,恐怕專利法和鹽法也沒法通過。
內閣三楊這時候是沒膽量說話的,國師和大皇子之間的交鋒,不是他們能插嘴的。
朱高熾當然知道姜星火是在故作不知,就是在讓他把實話說出來,但此時也是無奈,只得說了實話。
“鹽法。”
“刑部內部的反對聲音極大,鄭賜根本壓不住,《大明律》是刑部維系權威的根本利益所在,幾乎所有人都反對修改。”
果然!
為啥說刑部在明初地位高?因為它不僅管司法、監獄,還管立法!
老朱不是那種喜歡撿人剩飯吃的人,但凡能結合實際創新一下的,老朱都會選擇創新,而元朝的《至正條格》那玩意他根本看不上,所以《大明律》就是刑部搞出來的。
《大明律》草創于老朱稱吳王的時候,更定于洪武六年,整齊于洪武二十二年,到了洪武三十年最終版才正式頒示天下,距今只有六年,而《大明律》共三十卷,四百六十條,文簡法嚴,老朱要求后世子孫不得更改。
作為法律主體的《大明律》肯定是有缺漏的地方,朱元璋為防止“法外遺奸”,所以又玩了案例法,也就是整理懲治臣民犯過的案例以及有關訓令制成的刑事特別法,即俗稱的《明大誥》,來作為《大明律》的補充,分為《御制大誥》、《大誥續編》、《大誥三編》、《大誥武臣》四編,共二百三十六條,特點是用嚴刑重典。
《大明律》作為大明法律的主體,也是維系刑部這個部門現有地位的最重要條件,刑部是絕對不同意隨便修改法律的,而且他們手里有老朱的圣旨。
老朱知道《大明律》的重要性,這是大明王朝的最高律法,代表著政權的終極意志,生怕后世子孫當了皇帝為了一己之私,或者在奸佞的蠱惑下,隨意修改法律,特意立下了祖訓,就刻在刑部。
雖然說有“姜星火的祖宗之法”這種測不準狀態,但你要姜星火直接跑到刑部把老朱的石碑給連夜扛走,恐怕也不太行。
而且,明朝對茶、鹽、礬等實行官營專賣制度,在《大明律》中專門規定了“茶法”“鹽法”等內容,是《大明律》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如果鹽法可以動,那《大明律》不可隨意更改,無疑就成了笑話,從此以后,誰想改律法就隨便改,刑部還有什么權威可言?
正因如此,哪怕知道皇帝的意思是什么,刑部內部還是團結一致,硬頂著壓力拒絕判李至剛的案子,就是想要逼迫姜星火做出讓步。
我們可以判李至剛無罪,但是鹽法不能動。
如果非要動鹽法,能不能動成不一定,但李至剛一定是不可能被判無罪的。
姜星火側開了身,朱高熾和內閣的三楊離開了此地。
“書寫的不錯。”
高遜志慢悠悠地放下教案,頗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此時講堂內已經沒有旁人了,只剩下他和曹端。
“可你懂這么多道理,怎么做事的時候就不夠狠了?”
高遜志十指交叉,看著姜星火問道。
“你是指讓我放棄李至剛,讓刑部失去跟我談條件的資格嗎?”姜星火關上了門,背靠著門閉上了眼睛。
“不然呢?”
高遜志淡淡道:“伱的目的已經通過忌日哭陵和奉天殿廷辯都達到了,李至剛對你來說,是什么不可割舍的嗎?他一開始站在你這邊,動機就不純一年前我還在朝的時候,就知道他跟鄭賜一樣,若是得勢,便都是蔡京那般的人物,只會逢迎上意而已。”
高遜志頓了一頓,繼續說道:“當今陛下雖然不是急躁的性子,可說到底,如果他想做的事情,一定會做成的,若是陛下想讓李至剛無罪,又何須你出面呢?他早晚會放了李至剛,或是直接判無罪,或是戴罪立功,你何必急于一時?”
“可是他畢竟是因我而落到這般境地,誰都知道,當初黃信不是沖著李至剛去的。”
姜星火睜開了眼睛,認真地望向他:“如果換個角度去想的話,如果不是因為要攻訐我的原因,他又怎么會如今要三法司會審呢?”
“此言差矣!”
“你不必要的責任和仁慈實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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