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霏霏,在青磚小巷中氤氳著朦朧的美。王縉之從皇宮裏出來之后,棄了馬車在小巷中,撐了一把油紙傘,緩慢而行。他面容清俊,高冠博帶,寬大的袍袖隨著行走在身側如水紋一樣的來回波動著。走在路邊的女子,見了這樣風姿卓絕的男子,都忍耐不住停下腳步,癡癡的望著。有膽大的小姑子,拿了放在竹籃裏的花束,低著頭,快步走過去,往他懷裏一塞,然而又紅著臉,飛快的跑開了,離得有些遠了,又不忘回過頭來對著他羞澀的一笑。更有膽大的,直接就拿了些蔬果,走上前去,道:“郎君甚美,一度春風否?”對此,王九郎面帶清淺笑意,一一拒絕。后來,那些女子越聚越多,他的臉色便開始沈下來了。偏偏,剛才他貪清靜遣走了侍衛,如今被一大群女子圍著,打也不是,退又無可退,一時間,竟有些狼狽的楞在原地,誰知,他這一楞,那些女子竟都像潮水一般,也不知從哪裏出現,全都往他這邊涌過來。
遠遠地,有“咯吱咯吱”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
“九郎——”一聲清冽的叫喚,突破女子的重圍傳到了王縉之的耳邊。他連忙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停在外面,有一蒙面的女子站在車轅上,對著他招了招手。雖然,她蒙著面,可他感覺她在笑。王九郎不知為何,臉皮就有些薄,刷的一下紅了起來。
“九郎,可要我載你一程?”女子笑著問。
王九郎想也不想,撥開身邊女子包圍圈,努力向外擠去。那些圍著他的女子,一聽他要離開,圍得更緊了。有些放開膽子,伸手在他身上摸了起來。若是摸到他的臉,就會有人高興的尖叫起來。看著那一只只或白或黑或粗糙或細膩的手,向自己伸來,王九郎只覺得像魔物一般,想要逃避,偏生又躲不過去。他的耐心也快告罄。就在這時,聽見有人大喊,“再不讓開,馬車壓過來,壓死,壓殘,不論!”聲音清脆,她一喊,周邊的護衛也跟著喊起來。一聲聲的回蕩在街道上,那些女子,一聽,避開了些許。
那車轅上站著的女子,忽而跳了下來,往這邊走過來。她如同一只高傲的公雞,有些得意的走過來。王縉之奇怪自己腦中怎么會將她比喻成公雞,還是一只打了勝仗一般趾高氣揚的。就在他疑惑自己奇怪的心思的時候,手腕一暖,低頭一看,一只白皙的小手拉住自己的手腕。目光落在相握的手上,他一時有些發楞,傻傻的跟著女子往前走,傻傻的跟著她上了馬車。
忽然身子一晃,他才回過神來,馬車已經動了。
“九郎——”
“九郎——”
“王九郎!”
外面傳來那些女子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喊,有哭泣的,有歡喜的,有不舍的,聲聲飽含深情。
坐在馬車裏的王九郎身子一顫,一種惡寒,手臂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身邊的女子忽然“撲哧”一笑,“看這仗勢比起在鳳凰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王九郎抬眸去望,眉心微微一簇,開口問道:“平陽郡主……你……究竟是何人?”
“你覺得呢?”
她的雙眸幽黑,仿若一汪深潭,不見底;又仿若夜幕上的寒星,閃亮發光。她悠悠的望著他,目光溫柔似春水。他在她的眼底,看見一抹熟悉。事實上,從看見她的第一眼起,他就覺得熟悉。
趁她不備,他突然伸手去摘她臉上的面紗。可她卻像是早就算到一般,頭微微一偏,就躲了過去。
“九郎,到了。”
她沒有生氣,笑著提醒。
他掀開簾子一看,果然已經到了家門口。
對著她點了點頭,行了禮,說道:“多謝。”
“不客氣。”
女子的雙眼微彎,他知道,她又在笑。
她仿佛很喜歡笑,就這么短的相處時間裏,他看見她笑了多次了。他彎著腰,就在快出馬車的時候,他忽然回身一探,又要去揭她的面紗。突然橫空出現了一只手,擋住了他。他回頭去望,這才發現馬車裏并非只有他們兩個,還有一個女子坐在角落裏。她擋住他之后,只是懶懶的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在說,“急什么?”
讀懂那個女侍衛的目光,王縉之再次一楞。他疑惑的看向平洋郡主,平洋撲哧一笑,“九郎還是以前那個九郎,想做便做,也不管會不會孟浪了。”
王縉之看著她的雙眼,“你以前認識我?”雖然是問句,可是口氣卻是肯定的。
他看見那雙美麗的眼睛對他俏皮的眨了眨,笑著說道:“你覺得呢?”
王九郎知道在糾纏下去,也問不出個結果,對著她點了點頭,一撩一擺,跳下了馬車。
平洋郡主掀開了車簾,定定的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進了門,才收回目光。
坐在角落裏的女子看她的樣子,搖了搖頭,有些不讚同的問道:“你這故弄玄虛的到底要做什么呢?”
平洋沒有回答,對著她笑了笑,敲了敲車廂,馬車又咯吱咯吱的往前走去。
王縉之走在自家院子中,吸入牛毛的雨絲落在雨傘上,匯聚成一條水線,蜿蜒而下,滴落在石板上。院子中有一湖泊,他讓童子拿了魚竿,收起了雨傘,走近了水榭。童子將魚竿拿來,遞給他。魚竿一拋,“啪”一聲落在湖中。他看著雨滴落在湖面上,泛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恰如他此時的心湖,被那個平洋攪的亂了心境。
她,究竟是誰?
為何……為何她的生意,她的雙眼,是如此的像……阿若?
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湖面上,看見了那一個早上,她拿劍刺自己時的兇狠和怨恨……心,猛地一縮,痛側心扉。
浮標動了一下,他用力提起魚竿,一尾鯉魚活蹦亂跳吊在魚鉤上,隨手取下,仍在魚簍裏。童子將蚯蚓掛在了魚鉤上,他又將魚線拋進了湖中。
他嘆了一聲。
縱使她差點殺死自己,可是,他依舊無法恨她。為什么?
湖面上幻化中鄭若的樣子,一會又變成了平洋蒙著面紗的樣子。
他的眉心再次擰成了個結,很奇怪自己這樣的想法。為何會總覺得這兩個人會像?
是了,是眼睛。兩人同樣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只不過一個沈靜無波,好似枯井一樣,再細看,有一種濃的化不開的怨憤;另一個,明亮的好似繁星,清澈的好像山澗。一樣的美麗。
蔣子敬撐著傘走了進來,童子接過他的傘,他站在門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一邊往裏走,一邊抱怨的說道:“這綿密不絕的雨,真真是兩人厭煩。”
童子遞給他一根魚竿,他坐在王九郎身邊,和他一起開始垂釣。
坐了半晌,蔣子敬說道:“選了楊家。”
王九郎點了點頭。
“相比較其他世家,楊家根基比較淺。選這只雞殺給別的猴看,既不會引起過大的反撲,又能為那些自以為是的世家大族們提個醒。”
“可以。另外再給周家等擁戴圣上的世家大族們,賞良田千畝,綢緞百匹,黃金百兩。”
“呵呵。這樣一來,那些人自然會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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