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 章

拓跋蒼攻城之夜，柳月金本就要去城頭馳援楊子槍，正巧遇見當時剛剛睡醒，一臉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的蕭語，便簡單說了一下經過，蕭語的臉色一下就凝重了起來。

本來蕭語看出柳月金懷了身孕，本不想讓她去涉險，可有人傳話藺文言在北林街遇險，蕭語一下就猶豫了，不知該怎么辦，最后只能對柳月金說了一句對不起，她無法放下藺文言，無法看著他遇險而不管，藺文言訥，那個人訥，與她糾葛了兩輩子了，是她心中唯一還亮著的那點光。

蕭語將所有的人都派給了柳月金，包括護衛，交代他們再三保護好柳月金的安危，一人一騎一匹馬，就這么在這個攻城之夜的晚上，騎馬而過大半個動亂不堪的涼州城，去找藺文言。

蕭語找到藺文言之后的事不必再提，而柳月金當時去了城頭，雖然有人護衛，到底還是動了一些胎氣，不過沒什么大礙，待天明北狄的攻勢退去之后，穩住了身子，就聽見后院裏蕭語動了大氣的掀了桌子，就過來看看，正聽見公羊若離拉著蕭語問，便和兩人道：“妾當時就在城頭，北狄這次攻城兇狠異常，完全不顧他們自身死活，子槍和眾將士們本來苦苦支撐著在，后來藺相就趕來了，他帶來了那些內應的尸首，讓士卒們給掛在城墻外面，這些尸首剛一掛上去，妾便聽見外面的北狄人中轟了一聲，似乎吵嚷了一陣，然后他們沒有停手，更加兇猛的攻了城?！?

當時，藺文言凝著面色，和楊子槍說：“拓跋蒼孤註一擲，必須將他這波攻勢攔下來，待他這口氣卸去，知道裏應外合無望，便會退軍而去，數年之內都不會再來打涼州城！”

楊子槍拔了刀，看了一眼藺文言，道：“還用你說，守城本就是我分內之事！你到城墻下面去，或者去城圍內躲一躲，亂軍無眼，我從現在開始就顧不到你了?！?

藺文言回了一句：“楊將軍，打好你的仗，不用顧念本相，本相堂堂七尺男兒，守土之戰，我輩義不容辭，豈能行龜縮保命之事？”

楊子槍本來都準備沖出去了，聽了這一句，特意扭頭回來說：“藺相，別鬧，我顧不上你，我真顧不上你！你要是出點什么事，蕭語那暴脾氣能把這天都給掀過來！”

藺文言先是楞了楞，而后就開始笑了起來，笑的幾乎直不起腰來，笑著說：“楊將軍你想什么呢！俗話說，君子不立危墻，我知道我的長處在哪，也明白我的短處，自然不會以我之短去搏人之長。”

楊子槍干脆利落的說：“聽不懂，說人話。”

外面炮火聲正猛，喊殺聲正烈，楊子槍惦記著外面膠著的戰局，就有些心不在焉。

也是幸好藺文言跟蕭語在一起久了，習慣了，蕭語也不愛聽他文縐縐的說話，有時也干脆讓他說人話，這么說起來，她和楊子槍倒還真是一家人！

于是藺文言也很干脆的說：“我不傻，我知道打不過，所以我不會出去硬打，我就在這裏縱觀全局?！?

“行！”

楊子槍只留了這一個字，便帶著親兵們沖了出去。

“他既然有這個自知之明，怎么沒待在城圍裏，而是跑去亂軍裏了？”蕭語就是十分想不通。

藺文言為人有一點好，那就是十分清楚明確哪些事是他做的了的，哪些事是他就算豁出命去都干不了的，術業有專攻嘛，沒有什么人能全能到什么都干的了，而他干不了的事就不會硬上，因為他從來都知道他干不了的那些事就算他硬上——那也干不了。

柳月金繼續說：“我到的時候子槍已經在城墻上和敵人打了起來，這些事是早上子槍告訴我的，后面這些就是我看見的了，本來涼州的城墻十分寬闊，可涼州這個地方兩位大人也知道，平時大戰不斷，小戰也不斷，涼州兵備不足，戰甲匱乏，城墻有些地方年久失修，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我看見子槍和戰士們把東面的那個缺口暫時堵住了，卻有敵人從西北邊那裏摸了上來。西北角那裏的那個豁口十分偏僻，一般人是不知道那裏的，也不知道那幾個是怎么發現那裏，還從那邊摸上來的。他們上來之后便往下丟了繩梯接應同伴，還去砍拴著吊橋的繩子，我覺得不好，這時候喊人來不及了，便要帶人過去?？晌译x那裏畢竟有一段距離，就這么個時候，藺相從城圍中沖了出來，擋住了他們?！?

“他一個人？”蕭語和公羊若離異口同聲的問著。

“對，他一個人。殿下，藺相他，英勇極了，毫無畏懼，真無愧是……”柳月金停了停，沒續說下去，而是語氣轉沈，繼續方才的話說，“那幾人裝束都不一般，好似是狼王的親衛，他們許是認出了藺相，就都棄了繩橋，奔著藺相去了。殿下，我從小就出生在涼州，這裏大商話，北地話都有一些，我能勉強聽懂幾句，他們當時喊的就是，‘抓住他！他比一萬個破橋都有用！快抓住他！’”

接下來的事情，都是蕭語親眼所見了，藺文言不惜自傷斬殺了狼王親衛，震懾了北狄士卒，守城之戰獲得了全功，而代價僅僅是傷亡了千余名大商勇士。

傾力而為的攻城之戰，這些傷亡已經算是一個奇跡。

而——

楊子槍受傷。

藺文言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