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見蘇棧裝睡，也不戳穿。二十幾歲的人了，孩童一般裝睡逃避，只覺得幼稚好笑。
直至亥時，夜幕降臨，蘇棧才沈沈睡去。陸衍見蘇棧睡了，才輕巧踏出殿門，吩咐內侍不許打擾。
夜半子時，萬籟俱寂。殿外寒星點點，夜風陣陣。殿內的蘇棧因喝了藥，睡得格外香甜。
殿門吱呀一聲，被人謹慎推開。
陸衍抱著個湯婆子夜行而來。殿內幽暗靜謐，皎潔月光透過窗子照進室內，照著蘇棧光潔無暇的面孔。
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潤澤溫和的雙唇，不必久看，只一眼便讓人心生愛憐。
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陸衍自己也記不清了。
大抵是幼時為他解答各種無趣的疑惑；是為他拂去因父皇去世而滑落的淚珠；是牽著手帶他一步步登上皇位告訴他別怕；是在朝堂上為了他同群臣周旋；是日覆一日為他辛勤操勞；是十年如一日與他并肩同行，日日相伴；是一次次擋在他面前，站在他身后……
曾經的陸衍想給他的老師至高無上的官職，羨煞旁人的圣恩，無與倫比的回報。他尊敬老師，愛護老師。
可后來，陸衍想把世間的一切捧給老師，只要老師想，他義無反顧。
后來的陸衍，卻只想擁他入懷，傾訴衷腸。
看著蘇棧毫不設防的睡顏，陸衍眼眸濕潤。
他緩步到蘇棧床邊，彎腰將手探進蘇棧被中。果然，老師體寒的毛病依然沒有改善，陸衍無聲嘆氣，將湯婆子放在蘇棧腳底，又替他蓋緊被子。
蘇棧長發散開，睡顏安靜，均勻的呼吸伴著窗外的蟲鳴，聲聲打在陸衍耳畔。
陸衍喃喃道：“老師，你是不是察覺了什么？”
不然，怎么忽然同我疏遠了？不許牽手，不許擁抱，是不是也不許觸碰，不許相見？
陸衍在蘇棧床頭半蹲下來，就著月光細細打量蘇棧，老師還如當年初見一般，豐神俊朗，溫潤如玉。
離得近了，陸衍能看到蘇棧長密的睫毛，感受到蘇棧溫熱的呼吸。
此刻，他們呼吸交纏，他們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
他陸衍是皇帝，可他并不想做皇帝。皇帝要恪守禮節，尊師重道，為天下之表率，可他不只想做老師的徒弟。
他想把老師捆在身邊，日夜相伴，他想老師的眼睛只看他一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讓老師開心。
為了讓老師開心，他勤學苦讀，廢寢忘食；他聞雞起舞，鉆研武藝；他勤于政務，愛民如子。
老師要做能臣，他便為老師保駕護航；老師要他做明君，他便如老師所愿，做一個治世明君。
他與老師，他們是師徒，是君臣，是天子和重臣。他們之間可以有師徒情，君臣恩，卻不應該有愛。
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陸衍湊近蘇棧，在他眼睛上輕輕一吻，蜻蜓點水，含情脈脈。
“老師，我喜歡你，喜歡的快瘋了，你，可感受得到？”他聲音款款，如同天籟。
然后，陸衍轉身離開，為蘇棧掩好殿門。
陸衍轉身的剎那，蘇棧睫毛微動，一滴眼淚順著面頰滑下。
蘇棧緩緩張開雙眼，眸中帶淚。他手足冰冷，如墜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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