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岳峙這時才又再看向明清求，說道：“明閣老，如何，朕與皇長子的血，可有相融？”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明清求死死地盯著那碗水，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他不相信，楚慎獨出生的月份分明就不對，這血滴應(yīng)該不能相融才對！

“王忠，端去給其他大臣看看。”楚岳峙邊說邊抱著楚慎獨走過去，繼而對明清求說道：“明閣老，你是不是想說，朕的皇兒出生的月份不對？”

明清求霍然抬眼對上楚岳峙令他徹骨冰寒的目光，同時間那一大一小相似得根本就讓人難以懷疑非父子的容貌也映入他眼中，他猛地喘了一聲，聽到楚岳峙以極輕的聲音對他說道：“明閣老，讓朕提醒你一下，當(dāng)年朕還是親王時，因那罪臣方本和之子方知禮被殺一案，曾被軟禁在安親王府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朕曾召教坊司的一眾藝妓到府上。不若明閣老好好猜猜，朕與皇后是何時開始的，當(dāng)年到底是愍悼帝想羞辱朕才將皇后賜給朕做安親王妃，還是朕自己主動向愍悼帝懇請賜婚。”

這話，楚岳峙既是說給明清求聽，也是說給他懷裏的楚慎獨聽。

已經(jīng)足足過去了八年多，為了不讓楚慎獨的身世暴露，更為了若有朝一日楚慎獨的出生月份終究會被有心人洩露并利用，他早在登基之初就開始做準(zhǔn)備。

司竹溪當(dāng)年在安親王府上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是事實，已不需要他再另外去制造證據(jù)，但在司竹溪回宮之后的侍寢記錄他早已悉數(shù)抹去，并另外重新添了幾筆后來司竹溪又曾再到安親王府獻(xiàn)藝的記錄。若是明清求查得再深一點，看到了那些記錄，或許就不會如此著急莽撞地行事了。

他和司竹溪以及司淵渟有共識，無論如何都不讓楚慎獨知道自己其實是楚岳磊之子，因此必定要準(zhǔn)備好所有的證據(jù)，讓謠言起來時哪怕是楚慎獨自己去查，也會因為那些證據(jù)確信自己就是他的親生子。

這世上，有些真相是沒有必要被知道的，對于他們以及楚慎獨而言，楚慎獨是楚岳磊之子便是那個要被永遠(yuǎn)埋葬的真相。

王忠將那碗水給那些隨明清求一起質(zhì)疑過楚慎獨的皇室血脈的大臣們一一看過，他們在看到那碗血滴已經(jīng)徹底融合的水后，都不禁白了臉，官服裏的中衣轉(zhuǎn)眼就被汗?jié)皴Γ粋€接一個地膝蓋發(fā)軟不堪負(fù)重地又再一次跪倒在青磚上。

“除了滴血認(rèn)親，還有一種驗證的方法，叫滲骨法，將血滴在死人的骸骨上，若血滴能滲入骸骨便證明兩者之間有血緣關(guān)系。”楚岳峙像是要殺人誅心般，抱著楚慎獨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明閣老接下來，是不是打算讓朕去死一死，好讓人剔去朕的這身血肉只留下骨架，再讓朕的皇兒來將血滴到朕的骸骨上？”

玩笑一般的口氣，可說出口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讓殿上的朝臣們都心生恐懼。

原本矍鑠的明清求在這短短幾個時辰內(nèi)仿佛又再老了十多歲，他那張滄桑的臉近乎崩裂，目眥欲裂地轉(zhuǎn)頭瞪向司竹溪，到了此刻他已經(jīng)沒有扭轉(zhuǎn)局面的可能性，不僅自己會死就連明氏一族也會敗在他手上，被逼入絕境的明清求也像是瘋魔了，干脆徹底撕破臉皮子嗓子都劈裂了高聲說道：“即便皇長子當(dāng)真是陛下的親生子，那也不能改變皇后在教坊司多年，早失貞節(jié)德行有虧不配為后的事實！空穴來風(fēng)，若皇后當(dāng)真清白，宮中又豈會傳出她與侍衛(wèi)私通的謠言！”

“早失貞節(jié)，德行有虧。”司竹溪一字字重覆明清求的話，她并沒有因為明清求的話而生氣，只是轉(zhuǎn)向站在一側(cè)的司淵渟，道：“司首輔，當(dāng)年你我，是因何而遭難，即便心中萬般不愿，也不得不一個入宮為太監(jiān)，一個被送入教坊司成為女樂師？”

司淵渟自入殿后始終都保持沈默，他像是一尊石像，沈靜得沒有流露出一絲情緒，直到司竹溪向他問出話語，他才又被拉回到這場看似荒唐的鬧劇中。

沒有看任何人，司淵渟幽冷的目光落在那在高臺上此刻空無一人的龍椅上，極為平淡地說道：“因臣的父親前禮部尚書司崇德并不愿與明閣老結(jié)黨且總在殿上坦蕩諫言，又多次提出改善民生的議案受百姓喜愛，令先帝不快更感天子之威受損，故而當(dāng)臣從來朝的使臣手中救下陛下后，先帝以臣重傷使臣為由，降罪父親與司家，又因明閣老向先帝進(jìn)言以及后來的禮部尚書罪臣方本和捏造罪證，故而司家滿門忠義良臣皆被處斬，妻女也都悉數(shù)沒為官奴。而臣，則在當(dāng)時仍是三皇子的愍悼帝進(jìn)言下，被迫入宮成為太監(jiān)。”

“原來，司家之難，明閣老也參與其中了。”司竹溪直到這時才又再看向明清求，她看起來安之若素，美而不落俗塵的容貌，眼角眉梢乃至攏起入冠的發(fā)絲，都顯出她的端雅清貴，清冷的美目亮如皓月，“明閣老，本宮若當(dāng)真德行有虧，那也是拜你所賜，若要論罪懲處，你也應(yīng)當(dāng)首當(dāng)其沖。更何況，本宮，從來就不曾德行有虧。”

“教坊司中，本宮是首席樂師，于愍悼帝登基的第三年首次被指名正式侍寢，案上有記，清楚明白。此后四年間，本宮乃為教坊司之首，僅為愍悼帝一人侍寢。在愍悼帝下旨賜婚之前，本宮于宮內(nèi)每一次都是得了愍悼帝宣召旨意再行侍寢，敢問明閣老，本宮到底是如何貞節(jié)早失，德行有虧？”轉(zhuǎn)身面對眾臣，司竹溪下巴微揚，她從來就不怕這些人的羞辱，也不怕外面的人對她在教坊司那段過去的議論，因為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她都清白坦蕩，“若說本宮在教坊司是以色侍人，本宮敢問，在指責(zé)教坊司女子以色侍人之前，所有曾看過本宮于宮宴上奏樂的朝臣，難道不該先反省一下自身，讀遍圣賢書卻竟讓女子以美色而非才學(xué)侍奉人，你們不以自己好美色為恥，卻竟有臉指責(zé)被壓迫不能反抗的女子。”

————

作者有話說：

咱就是說，滴血認(rèn)親是不靠譜，但古代也就這兩種方法了。而且，楚七和圓圓本來就是親人，不管咋樣血都能融【反正咱也用不到白礬，明閣老也沒機(jī)會用上清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