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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飄零（1 / 2）

我亦飄零

謝家的老宅在當年出事時就被朝廷封了, 后來這地方也沒人要，又與舊案有關(guān)，旁人靠近都不敢, 一直空置在城中。

薛刃戴著斗笠, 趕著一輛馬車到了老宅, 一路上他都十分小心，註意著四方動靜，所幸謝家的宅子本就很偏僻, 與郭山所說謝申為人低調(diào)相符, 這一帶也當真沒什么人住，想必當年謝家人就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

到了宅子的后門，薛刃將馬車停在巷子口, 先翻上坍圮的墻頭觀察了一下屋子內(nèi)外，等了片刻，確定無人才回去將謝云洲從馬車裏接出來。

寂靜中只有輪椅滑擦在地上發(fā)出的聲響, 謝云洲被薛刃推著回到了闊別近十年未歸的家。

宅子是一座小小的兩進院，因多年荒置, 如今后院已雜草叢生，前院的石磚也有裂縫, 但還算平整。

謝云洲在院子中央掃視著與記憶裏全然不同的宅院, 前院本有兩棵梧桐，但不知在哪一年都死了，只留下兩根粗大的枯木，正堂的門掉下來一半, 門裏落滿了厚重的灰塵, 空蕩蕩的屋子尚有一張木桌還留著，印痕斑駁。

這幾年他已習慣了住在沒有門檻與臺階的地方, 此時見前廳有好幾節(jié)臺階，門前都有高高的門檻，他恍然想起舊時住在這裏的自己四肢健全，能跑能跳，可誰也不會想到，久別重逢的今日，他只能坐在輪椅上環(huán)顧廢棄的屋宅。

在剛剛出事的時候，他時常做夢，夢見自己回到了這個宅子裏，母親坐在梧桐樹下給父親繡荷包，他就坐在一邊練字，待衙門散值了，父親笑著走過來將他抱起，母親挽住父親的手，他們一起走進屋子裏去吃飯……

后來，這樣的夢漸漸少了，他不知是為何，是故人已轉(zhuǎn)世離去不再入夢，還是那些記憶已越來越遙遠，他自己也快記不清了，在夢裏也想不起來了。

今夜當他再一次回到這裏時，他卻又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些記憶并沒有淡去，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破舊的角落，都能在腦海中將其還原至舊年的模樣，還能想起在每一處發(fā)生過的大事小事，就連那時父母的音容都那般清晰。

他的腦海中一下子涌入了太多畫面，往事如紛亂的馬蹄聲紛至沓來，他閉上眼帶著笑容回想，循著光陰的足跡一點點回憶，卻又在數(shù)到某一年時看見光陰戛然而止，過往所有鮮活的畫面在一瞬間破碎成空，再也無法拼湊出來。

薛刃一直註視著謝云洲，看著他浮起笑容，又笑容消散，遲疑道：“主上，我們要不還是回去？”

謝云洲輕輕搖頭，道：“讓我今晚在這裏過一夜。”

這裏久無人氣，過于陰冷，薛刃想拒絕又實在說不出口，最后還是去馬車上拿來厚毯子蓋在謝云洲身上，退到了屋外守著。

謝云洲靠坐在輪椅上仰起頭，梁上有一張大大的蛛網(wǎng)，如同罩在頭頂一般，他就是被縛在網(wǎng)中的一只小蟲，慢慢地不再掙扎，直至死去。

風從破窗紙間吹進來，他與那張蛛網(wǎng)互相看著，看久了有些累了，就再次閉上眼，而后在風中無知無覺地睡去。

這一睡他就回到了太興五年初秋。

城中學堂的先生教得粗淺，同窗多官宦子弟與富商子弟，愛拉幫結(jié)派，謝申一開始就沒讓謝云洲去學堂，在家自己教他，有時謝申玩得好的幾個友人來家中拜訪，甚至住上幾日，謝申去衙門，謝云洲就跟著那幾個友人學。

這幾個月家裏都沒什么人來，謝云洲白日自己在書房學，算算時辰父親快散值了才收拾好東西跑到前院找母親。

蘇晚午后喜歡坐在梧桐樹下繡東西，謝云洲跑過去拉著她的胳膊問道：“娘，爹答應再帶我們?nèi)テ钌酵娴模级嗑昧耍€是沒帶我們?nèi)ァ！?

“你爹最近忙嘛。”蘇晚摸摸他的腦袋，“要去也只能你們爺倆去了，我現(xiàn)在有身孕，可爬不上祁山了。”

謝云洲上月聽蘇晚說肚子裏懷了弟弟或者妹妹，他掩不住好奇，伸手摸了下母親看著依舊平坦的肚子，說道：“這小娃娃真的在裏面嗎？娘您自己能感覺到嗎？”

“當然能了。”蘇晚是大家閨秀，笑起來也端莊婉約，“等過幾個月就明顯了。”

謝云洲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她身邊，把頭放在她膝頭，眨著眼問道：“爹娘覺得這是弟弟還是妹妹？”

“我懷你的時候嗜酸，現(xiàn)在也嗜酸，可能還是男孩兒吧。”蘇晚把剛繡好的帕子展開來看了看，“弟弟妹妹都好，我和你爹覺得都一樣。”

謝云洲小聲笑著說：“我想要弟弟，以后你們不陪我出去玩，就拉上弟弟出去玩。”

“那就是弟弟吧。”蘇晚也笑，“等伯延回來，你再跟他說說去祁山玩的事。”

謝云洲每天都愛坐在臺階上等謝申回來，這樣謝申一進門就能看見他，然后再撲到謝申懷裏。

以前謝申會抱起他，但現(xiàn)在謝申卻說：“我可抱不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