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國存我死

（……現在有些電影上也會放出來國民黨軍有氣無力喊著國存我死的口號炸坦克的場面，那真是種污辱；你要是真的看到過成百上千川軍將士一起聲嘶力竭喊出這句遺言般的口號，割草似地整片被打倒卻前赴后繼的場面，你才會明白什么叫壯烈！什么叫震撼！……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楊隆從來沒有帶過兵，他的哥哥是個連長，但他只是普通一兵；但今天哥哥讓他帶第一梯隊！因為這是一個死任務，如果不讓自己的親弟弟上，哥哥不好意思讓其他人上，楊隆知道……身上越來越沉，老秋，他的排長往自己身上鏟上的泥土已經夠厚了，正在把泥土拍實，然后會往上加些枯枝，在楊隆的感覺中，這是他被埋葬了……

老秋很悲傷，楊隆是楊滿親自領到他的排的，連長要他照顧好自己的兄弟；但是現在他卻要親手把這個大男孩埋掉！因為自己有煙癮，不能長時間潛伏，因為他是楊滿的兄弟但不是親兄弟！

“楊隆……沒人看得見了，來，你起來，讓老哥來吧……”老秋輕輕地對楊隆道：“你沒經驗，不知道什么時候該起來襲擊，還是老哥來吧……”

已經被埋在泥土下，就差個腦袋沒偽裝好的揚隆一動不動，就像一塊泥土一樣；但他的聲音傳來了，低沉的，有些發抖：“身后全是老百姓，中國民黨軍人沒退路……”

老秋不禁一瞬間失聲啞哭！

遠處有些散兵游勇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鬼子應該是接近了，這些逃兵正好吸引住那些鬼子斥候；但這也告訴潛伏的中國民黨軍人，現在他們不能有一絲響動了……老秋依依不舍地加入到了那些散兵當中，往后方撤退；但他還忍不住看了看楊隆潛伏的地方，他只看到路旁滿是枯葉，楊隆已經與大地化為一體……

“他是個全國知名的抗戰英雄，處理起來要謹慎些……”那個曾經接過曹小民的報告的軍官在一輛吉普車上咬著一根彎彎的德國煙斗，感覺自己就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德國顧問一樣。最后他對軍法處的人下了命令：“我看就這樣，妖言惑眾煽動百姓逃跑、槍殺執行命令的長官哪一條都夠他死上幾次了；但我們自己執行不好，槍斃從四行倉出來的英雄要范眾怒的；我們把他和他那幾個到處勸老百姓撤離的部下一起交給王耀武長官處理吧。該怎么辦，讓五十一師讓王長官自己決定……”

蘇州警備司令部除了帶兵官和作戰部隊外，其他的各部門開始轉進了。

隨著吉普車的馬達響起來，幾個憲兵被弄了一身塵土，但依然站在路邊上筆直地挺著身子敬著禮直到長官的車子遠去。

“長官，現在馬上出城抓曹小民嗎？”一個憲兵對著他們的班長問道，話音剛落就被啐了一臉：“屁！你就那么想對自己的弟兄開槍？！咱哪都不去，就等著五十一師過來，把事情跟王師長說一聲得了……我告訴你，這曹小民要真是貪生怕死煽動百姓逃竄好自己逃命，他絕不會自己帶部隊出東門頂上去?。课铱催@曹小民就是條鐵漢子，他真見過鬼子屠殺百姓！……現在咱們回去把李斌那幾個先松了綁，到時候交給王師長就是！”

蘇州城里現在已經開始變得混亂了，到處在傳言鬼子因為不敢在上海大屠殺，要在蘇州發泄，要殺光蘇州的每一個人……街上到處是要向西逃跑到太湖對面去的百姓，把每一條主干道都塞得滿滿的，頭上不時會飛來的鬼子飛機卻沒有往下邊扔炸彈，只是偶然俯沖下來把難民們嚇得半死。蘇州城里現在只有一群發電廠的德國工程師情緒比較安穩，他們已經獲知只要呆在發電廠就沒事。但是這些德國人看往難民的目光卻依然充滿同情和悲憫，他們已經習慣了和這些中國人相處，而且在他們眼里日本人也是德國人的敵人——德國分派到各部隊的基層軍事顧問在上海一戰中死傷竟達三分之二！

“你覺得九國公約會解決得了問題嗎？”一個德國人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西去的難民憂心忡忡地問他的同事。

“沒用的，難道英美會指責日本人是不義的嗎？別忘記了一九二三年、一九三零年英國人和美國人都對中國首都采取過軍事行動……當然他們離得太遠，不像日本人會把那么多軍隊派到中國來；但是性質上有差別嗎？我們只能說，可憐的中國人……”一個電廠高級工程師道：“這是一場一邊倒的戰爭，而我們僅僅能夠付出同情而已……事實上我們現在必須和日本人妥協保存自己，我們已經在這樣做了，等日本人來了我們要把保存完好的電廠移交給他們；甚至……見鬼，我們的倉庫還要給他們保存一些很危險的東西……”

旁觀的外國人可以同情，因為他們是外國人，但中國人只有戰斗，因為這是他們的祖國！沒有人看好中國民黨軍隊能夠堅持，沒有人看好他們能夠堅持三個月以上，但他們在上海就已經做到了！

“國存我死！”……雜亂無章但卻讓鬼子驚心動魄的呼喊響了起來，忽然，山路兩旁的山地上冒出成群的國民黨軍，是那些穿著短衣短褲，一身襤褸的川軍！正是這些連冬裝都沒有的中國地方部隊，一次次喊著相同的口號，夾著一個個炸藥包在上海向鬼子發起過無數次的亡命攻擊讓鬼子知道了什么叫做血肉長城！

今天，這些怒吼又響起來了，他們不是向著坦克沖，他們直接對著步兵沖，因為他們除了炸藥包外就只有冷兵器！……現在有些電影上也會放出來國民黨軍有氣無力喊著國存我死的口號炸坦克的場面，那真是種污辱；你要是真的看到過成百上千川軍將士一起聲嘶力竭喊出這句遺言般的口號，割草似地整片被打倒卻前赴后繼的場面，你才會明白什么叫壯烈！什么叫震撼！……曹小民在后邊用望遠鏡目睹這一切，他終于明白為什么祖爺爺會一直對那些帶著特殊政治色彩描寫國民黨軍抗日的文藝作品那么憤恨：他看到的情景哪是什么襲擊、自殺式沖鋒可以描繪的，他看到的分明是民族不屈的靈魂被點燃引爆！

“轟?。∞Z??！……”一聲聲巨響，一陣陣的血肉橫飛！一個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戰士，抱著他們那連炸藥都不多必須依靠包裹子彈殼和碎石增加殺傷力的土炸藥包義無反顧地撲向侵略者；每一聲的“國存我死”必然伴隨著一聲巨響，整條山路上忽然殺得天昏地暗！

前邊的同袍炸出了血路，后邊也被炸傷的戰士渾身帶血踉踉蹌蹌地抱著炸藥包繼續沖鋒，也許他們的內臟已經被震傷，也許他們下一刻自己就要倒下；但這些士兵還是用盡他們最后一絲力氣沖進鬼子堆里拉響炸藥包……

第二梯隊的戰士從遠處也開始發起了瘋狂地沖擊，這些在前進路上已經被濃烈的血腥味和硝煙給把神經點燃的士兵還沒投入到戰場就已經雙目盡赤！

“讓鬼子以后聽到四川話就發抖！弟兄們給我殺！”老秋一手舉著大刀一手抓著兩個捆在一起的手榴彈沖在第二梯隊的最前頭，一頭扎進戰團……鬼子的前鋒部隊竟然崩潰了！

“用你們的刺刀讓支那人知道什么叫征服！”被氣得眼睛發紅的鬼子軍官在看見自己的精銳部隊竟然被只有冷兵器的對手打得倉惶逃竄時，親自端起歪把子把幾個被嚇得面無人色的逃兵打死，指揮著后邊的部隊開始反沖鋒。

雙方的部隊一下子撞到了一起，占盡了裝備和人數優勢的鬼子則拼命催動后續部隊上前……鬼子們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轟！轟！轟！”雙方的接觸鋒面爆炸不斷，繼續上來的中國民黨軍人上來依然不是肉搏而是人人掛著炸藥包或者兩枚手榴彈，沖上來就拉引線！

中國民黨軍隊沒有敢死隊，因為每一個人都是！大片大片的鬼子被炸倒，國民黨軍瘋狂的沖鋒竟然一下子沖垮了鬼子前方的整個方陣！

鬼子軍官氣急敗壞，但同時感到深深的驚栗：這是一支什么部隊?。?？中國民黨軍隊竟然全軍一上來就用上了自殺式攻擊！明知道這時最聰明的打法就是拉開距離，用子彈消滅國民黨軍；但是鬼子卻也發現現在已經不好拉開距離了，中國民黨軍隊竟然舍生忘死地前突，完全和他們糾纏在一起！

要么，讓后邊的部隊連著自己人一起用機槍掃，要么就端刺刀上來拼命！

自己的前鋒人數比那上百個亡命之徒還多，這個時候哪個指揮官會命令機槍不分對象掃射?。抗碜又杏嬃耍麄冮_始一個個波次端著刺刀沖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