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子如今方知道什么叫人情冷暖事態(tài)炎涼,她在儲秀宮的壽藥房求遍了人,上上下下十來個御醫(yī),原本看她是慈寧宮的人不敢怠慢,誰知一問之下是給個宮女瞧病,頓時懨懨的,再一聽說那宮女是太皇太后跟前新替換上來敬煙的,是前朝的太常帝姬,剎時就像犯了什么忌諱似的,居然問“姑娘可有老佛爺?shù)目谥I”,說沒有,那好,立刻作鳥獸散,抓藥的,輾藥的,寫方子的,個個都是大忙人,一個都不得空。
大梅氣得大罵,“人都說醫(yī)者父母心,我看你們的心都被狗吃了!老佛爺可從沒有要她命的意思,你們這么耽擱,回頭把她耽擱死了,我看你們怎么交待!”
跳著腳罵了半天,眾人看她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人也不和她計較,只有一個院尹慢聲慢氣道,“姑娘不知道,眼下交了春,各宮的小主們那里都要進(jìn)平安帖子,咱們真是忙得很,要不你上壽膳房去,叫廚子切上點姜絲,和著紅糖煮碗姜湯,熱熱的喝下去,表出了汗,幸許就好了。”
大梅心道都是混帳話,要是發(fā)冷發(fā)熱光喝姜湯能好,還要你們這些太醫(yī)干什么?
重重的哼了聲,儲秀宮里的請不動,只有上乾清宮的南三所碰碰運氣了,在萬歲爺眼皮底下當(dāng)差總要更兢兢業(yè)業(yè)一些吧,要是那里的也不中用,那就沒法子了,要么去請老佛爺?shù)闹迹淳湍猛赁k法來治。
悶著頭出了儲秀宮,在夾道上一溜小跑,出內(nèi)右門時猛/撞上了一個人,一看是太子身邊司尚衣的小太監(jiān)秦鏡。那秦鏡哎喲一聲,揉著小細(xì)胳膊道,“梅姑姑,您這是往哪兒去啊,這么毛毛躁躁的!”
大梅突然有了主意,忙問,“你上哪兒去?”
秦鏡指了指前面的隆宗門,“上造辦處去呀,江寧新進(jìn)貢的春綢緞,我去那兒看看,挑好了好給太子爺做衣裳。”
大梅把他拉到一邊,問道,“太子爺在哪兒?在上書房還是在景仁宮?”
秦鏡笑道,“姑姑真是關(guān)心咱們太子爺!太子爺才用了小食,在乾清宮,過會兒要練射箭呢,姑姑找太子爺有事?”
大梅搡了他一下,“你快把馮祿給我叫出來,我有要緊的事,耽擱了要出人命的。”
秦鏡嚇了一跳,壓低了聲道,“可是錦姑娘出了什么事?”
太子對錦書好,似乎是眾所周知的事,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便連連點頭,“正是呢!你快去找馮祿,讓他通傳太子爺,錦書被太皇太后罰跪,在風(fēng)口上著了涼,這會子燒得厲害,我上儲秀宮請?zhí)t(yī),那些太醫(yī)一聽是給錦書瞧病,一個個都撂挑子,我實在是沒法子可想了,你和馮祿說,讓他求太子爺,好歹派個人過去診診脈,這要是時候長了,把人給燒傻了可了不得!”
秦鏡一迭聲應(yīng)了好幾個哎,只道“你等著,我這就進(jìn)去說去。”
大梅點點頭,搓著手在甬道上來回踱步,心里計較,有太子爺出馬,那些太醫(yī)總不敢抗命了吧,這宮里真夠沒有人情味的,普通宮人生了病,要請個御醫(yī)抓點藥,真是比登天還難,小病小災(zāi)自己咬咬牙就挺過去了,要是得了大病,那就往北五所一丟,說是怕過了病氣給主子,打發(fā)個蘇拉給你瞧一瞧,抓個兩帖藥吃上一吃,好了就好了,要是死了就讓家里人來收尸,祈份好的宮女尚且如此,錦書更不必談了,大多數(shù)人都怕和她沾上邊,怕將來萬一有什么會連累自己。
說實話,其實剛開始她也是這么想的,可處了幾天,發(fā)現(xiàn)那人真是不賴,脾氣好,人本份,知道長短,說話輕聲細(xì)語的帶著謹(jǐn)慎,做事勤勤懇懇的,形容卻又不卑不亢,就像在家時常玩的九連環(huán),看著利落又叫人難琢磨,一起當(dāng)差日子久了也就不拿她當(dāng)外人了,苓子心眼兒好,還到處托人照應(yīng)她,給她行方便,師傅做到這份上真夠可以的了,不瞧別的,單瞧苓子的面子,既然自己閑著,總要叫她看了病吃了藥才好安心。
不一會兒馮祿從乾清門里出來,手上捏著個瓷瓶,往她手里一塞,“這是壽藥房新研的藥,你拿回去用溫水化開,先讓錦姑娘用了,太子爺已經(jīng)叫人往聽差房去了,你先回去,御醫(yī)馬上就到,太子爺這會兒要練射箭走不開,等課完了就上錦姑娘榻榻里瞧她去。”
大梅道好,拿著藥匆匆往西梢間去,推了門進(jìn)屋,正看見錦書側(cè)著身在哭,枕頭上濕了一大片,她打了個突,探了探她的額頭,只覺熱得燙手,忙到桌前倒水化藥,一面道,“你別哭,我這就給你吃藥,你不知道,儲秀宮那幫狗才都不愿意來,虧得有太子爺,他回頭就派人來給你請脈。”
錦書擦了眼淚捂著被子不吭聲,大梅扶起她,往她身上搭了衣裳,端過藥來給她喝,看她哭得眼睛都腫了,便絞帕子來替她擦臉,問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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