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

在小雨淅淅瀝瀝落在白墻黑瓦的教學樓上時，底下的鬧騰一片震的水珠輕顫，齊顏走在課后的走廊之上。期中前一天，老師們千萬次強調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要以充足的精力面對即將來臨的考試，于是各班門口都堆積著人群，你一言我一語，早把煩惱丟的一干二凈。

她敲響靜謐的辦公室的門，高梅眉頭都扭在一塊兒，手上敲打鍵盤的聲音在這靜無聲的房間裏尤為突出。

“高老師。”齊顏的聲音刻意放輕，十分微小。

高梅慢慢把頭抬高，看到來人應了聲，就繼續垂頭望著電腦。

“請問您有江皓的電話嗎？”

她看見老師徹底停了手上的動作，表情上盡顯猶豫：“你是聽了我的話，關心江皓同學的情況是嗎？”

齊顏表示肯定，她做出這個舉動倒也是經過一番思考，雖然和江皓認識時間不長，但是人很和善，記憶裏那個笑時靦腆，夸獎別人卻毫不遜色的男孩在大腦中浮現出來，作為前同桌，怎樣都應該關心下才對。

高梅把聯系電話從下面的一排小柜子中拿出，讓齊顏背下來，不準拿走，還不忘在她臨出門時叮囑：“問的時候點到為止，別過了。”

齊顏自己心裏有數，簡單回了句“好”，轉身回到教室，林栩行還拿著她的語文筆記本埋頭苦干，把一些重點題型做上一遍，見女孩回來，驕傲的遞給她看。

一紙的答案沖到眼前，她頓時眼花繚亂：“你都寫啦？”

“是啊。多虧齊老師幫忙，現在覺得簡單不少。”齊顏聽著，在紙張后頭微微彎唇笑起來，又裝作滿不在意，學著高梅的語氣回答：“簡單什么簡單，送分題分都拿不滿。”

林栩行楞了，搶過來：“不可能啊，我按照答題步驟寫的。”

“你確定？”齊顏抽抽嘴角，指著上面一堆龍飛鳳舞的大字，“段落互換題，壓根沒寫上下文的關系，你跟我說按照答題步驟寫的？”

林栩行的聲音頓時沒剛才硬了，話裏話外都是心虛：“沒發現有關系。”

齊顏：“……”

窗外的雨已經下了半晌，一句話出口，才減慢不久的雨速又加快起來，仿佛隨著女孩的怒氣開始傾瀉而下，把搖搖欲墜的落葉拖到地面上。

她仔仔細細審閱一遍，轉頭抓住身旁掠過的姜淮：“這兩段，什么關系。”

姜淮帶有笑意的掃過林栩行，看著文章，嘴裏吐出幾個字：“并列。”

“初中題目啊哥們。這都不會？”

一陣靜默后，男生訕訕開口：“初中題目。”

齊顏給姜淮豎了個大拇指，看來還是他懂得如何戳人心弦：“你語文水平實在太次，從前補起才是唯一出路。”

女孩看著姜淮走遠，坐下慢條斯理的開口：“其實你很聰明，只是不愿花心思，總期望一舉奪魁，卻不知道日積月累對語文學習才最有用處。”

她把滿肚子的話匯成一句，拍上男生的肩膀：“多看點書吧。”

林栩行坐在一旁，看她比自己的眼神還要堅定，嘴角慢慢上揚，信誓旦旦：“我會努力的。追上齊老師。”

齊顏整個人已經懵了，不自覺就對這句話有了不一樣的理解，她強迫自己把莫名其妙的想法壓下去，林栩行眼神多了些趣味：“想什么呢？”

“沒想。”

又一片葉子軟綿綿的落在了大地之上，被風帶下來的，是一整個深秋。

周日夜晚聯系上江皓時，齊顏已經鍥而不舍打了幾通電話，正下定決心最后一次撥打，就聽到對面傳出來悶悶的聲音：“餵？”

齊顏把手機靠緊耳朵，她試探的問了句：“江皓？”

對面許是沒預料到，帶有質疑的語氣呼喊出女孩的名字。

“是我。”

“那個…你怎么退學了啊？”

手機裏靜了很久，靜到她可以聽到對面風吹過的聲音，宛若吹在她的耳畔，再等她想看一眼對方有無掛斷，男生輕柔如晚風的聲音傳來：“我家裏工作上的問題，沒什么大事。”

“喔…”齊顏眼眸暗淡，又笑笑：“那真是可惜，才認識那么一點時間。”

“以后有機會碰面啊！”

江皓站在空曠的醫院病房窗前，外面的梧桐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他透過玻璃看到自己紅了的雙眼，不由得自嘲一聲，消毒水味彌漫在身側，他頓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搪塞過去，借口自己累了，掛斷電話。

他很少哭，此刻痛苦絕望的心情將他包裹住，窗外車水馬龍，這個世界燈紅酒綠，怎么卻將他隔絕在外了呢？那一年的深秋，他拖著瘦弱的身體蹲在地上，泣不成聲，厄運將正值青春的少年纏住了。

跟江皓通完話，齊顏放下心來，在剛剛覆習好還浸泡在知識中的大腦靠在枕頭上，很快就睡著。再睜眼時，窗外下一夜的雨停了，雨后天晴，陽光明媚，刺的齊顏雙眼都睜不開，她瞇著眼笑起來，打開手機看最新消息。

xu：在樓下。

齊顏看看對方發這句話的時間，是五分鐘前。她匆匆穿上校服，頭發被一件件套上身的衣服弄的無比毛躁，跑到餐桌前，是琳瑯滿目的早餐，她從冰箱拿出一個大保鮮袋，一股腦兒裝了許多進去，嘴裏一邊嚼一邊喊，任誰都看的出來她很急。

“媽！今天怎么做那么多啊？”

葉楠在洗臟盤子，把頭探出來，濕手往圍裙上一擦：“你今天不是考試嗎？這么急干什么？”

齊顏拎著一袋雜七雜八的早飯到玄關處穿鞋，走時還不忘拿把傘以防萬一：“我同學在等我。”話音剛落，她就打開門走出去，給屋子留下的只剩一陣清風。

葉楠搖搖頭，喃道：“難得回家，走這么快。”她走到窗口處望向樓下，一個高挑的男生正站在樹下，離得遠也遮不住對方身上的那份卓越氣質，女兒就拿著早飯蹦蹦跳跳的過去，書包一震一震的。接著男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接過齊顏手上的東西，兩人并肩朝學校方向走去。

她在樓上嘆了口氣，含著歷經滄桑的感慨：“孩子長大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