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做出了選擇,而現在,需要陸鳴巳做出選擇了。
陸鳴巳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底翻騰的怒意,盡力冷靜下來。
他轉過頭冷冷地盯著禹初,咬著牙問:“天道的壓制到底什么?要怎么做才能讓嵐嵐擺脫那東西!”
禹初臉上又出現了畫中的那種悲憫神情,只是陸鳴巳今天才知道,他悲憫的從來不是這天下蒼生。
“界壁的存讓我們免遭于界外妖魔的困擾,是這個世界在庇佑活著的所有生命,而天道就是小世界意志的化身,他沒有生命的喜怒哀樂,卻有求生的本能。修士修煉就相當于是在汲取小世界的力量本源,因此才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天道定下的極限……”
“本來,這樣的修煉是天道所允許的,它需要更多像我一樣的生命去鉆研本源力量,去發現屬于自己的道,而這樣的道可以補足天道,讓這個世界愈發穩定強大,可人類實在是太貪了……”
禹初眼底閃過一抹揮之不去的厭惡,語氣低沈:“像朝隱這樣的修士層出不窮,他沒有能力突破天道的限制,也無心去鉆研本源力量,可他卻渴望掌握超脫一切的強大力量和永恒的生命。在無止境的汲取之下,天道變得越來越虛弱,若是這樣持續下去,遲早有一天這個世界會徹底崩毀?!?
于是天道在禹初的建議下,清掃了幾位仙尊,又本能地限制了能突破到仙尊境的數量。
“我本來是想留下霽玄的,可霽玄的本源力量是冰封,于天道助益不大,而在那場懲處中,它看中了你,因為你的本源力量涉及到時間,是可以極大程度穩定此方世界狀態的基石力量之一,于是它順手把霽玄也清除了,迫不得已,我只能選擇將霽玄放逐出這個世界?!?
而獨屬于禹初的“生”的力量也是基石之一,天道變得虛弱之后,為了維持界壁的存在,只能更深地依賴禹初,這也導致禹初的意識被天道漸漸同化,不得不陷入沈睡。
在那之后又過了幾年,禹初的狀況開始好轉,是從陸鳴巳突破到仙尊境界開始的。
“你給修士們定下規則,不允許他們仗著實力肆意妄為地掠奪資源,讓修士的數量和欲望都得到了一定的控制,給天道造成的壓力小了很多,再加上你對時間本源的掌握逐漸加深,天道對我的依賴越來越小?!?
即使沒有危嵐替他承擔天道的壓制,再過去一些年,讓修真界井然有序地發展下去,陸鳴巳對時間本源也掌握得更深,禹初遲早會擺脫天道的壓制,徹底蘇醒。
也正是因為知道,遲早可以擺脫天道的壓制,他才會同意危嵐的要求。
“如果你愿意同危嵐一起承擔天道的壓制,并且在這些時間裏更用心的去鉆研時間本源力量,那么也許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危嵐就可以擺脫天道,重獲自由?!?
禹初帶著幾分審視看向陸鳴巳,眉尾冷艷的挑起,像是給出了一個考驗。
陸鳴巳眉梢動了動,微微蹙起,沈吟道:“很短的時間……是多久?”
禹初終于露出了見面以來第一個笑容,“不久,也許一百年吧?!?
一百年……偏偏是一百年。
陸鳴巳深深地看了危嵐一眼,那人琥珀色的眸子澄澈無波,正彎起眼,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關于禹初的建議,他既沒有反對,也沒有讚同,只是不發一言,等待他給出自己的答案。
陸鳴巳顫抖著閉上了眼。
關于天道的所有事,都不過是禹初的一家之言,按照他的謹慎,他不應該相信禹初的話,而是應該帶著危嵐離開這裏,到一個霽玄和禹初找不到的地方去……
可那樣做的話,他就會徹底失去危嵐。
這確實是一個考驗,可這個考驗卻不是來自禹初,而是來自危嵐。
罷了,欠下的債,總歸是要還的。
陸鳴巳心底輕嘆一聲,妥協了。
陸鳴巳睜開眼,漆黑的瞳一眨不眨地盯著危嵐的眼睛,莊重道:“我同意。”
危嵐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眸子似是飄過了一抹亮光,定睛去看又好像什么都沒有。
他沖陸鳴巳笑了笑,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狀。
那既不是一個鼓勵的笑,也不是認可的笑……他好像只是有點開心。
陸鳴巳看著,唇邊也跟著翹起些許弧度。
這樣就夠了。
剛開始替代禹初承擔天道壓制的時候,因為對這種連意識都仿佛能一并凍結的沈重壓力不熟悉,危嵐完全無法掌控自己清醒和沈眠的時間,但無論他什么時候醒來,陸鳴巳都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有時候,他同陸鳴巳說話正說到一半,就突然失去了意識,等到再次醒來時,已經忘記了前一次要說些什么。
——在天道的壓制下,他的意識總是不太清明。
沈睡的時間過得很快,一百年曾經漫長到讓他覺得看不到盡頭,可對如今的他來說,卻好似只是打了個盹,再一睜眼,外面已經改天換日。
切實地體會到這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一百年的人,是陸鳴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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