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之，

見字如晤。

我記得在我初入職場的時候，劉松浪教了我一件事，他問我：“為什么人要上學讀書？”

我當時回答為了未來為了適應社會的要求。

他和我說不對，其實這都是幌子，人要受教育僅僅是因為人性惡，所以書本教的都是人身上原來沒有，本身不會的事情。人本來會的都在法律裏。

跟著劉松浪那樣的領導，我有段時間也相信這樣的事情。后來，我遇到了于總。

于總大概是在三十五歲的時候才開始真正創業，將近四十歲才有了誠潤，才知道原來她自己可以做這么多事。她今天告訴我，原來一個人是可以過得非常渾渾噩噩的，如果沒有理想。一日三餐，春夏秋冬，和身邊的人愛或恨，在大環境的推動下走著設置好的路，以為自己很清醒，直到困難和責任降臨，才看到人生背后的另一條路：奮斗和改變。

到今天，她五十八歲了，誠潤也馬上要二十年了，她明白新的人生也還不到二十年，她就得了癌癥，看到了人生的盡頭。

誠潤現在有兩百多名員工，從車間到辦公人員，正處在蓬勃發展的階段。它正在積極轉型，想為社會提供更好更多的就業崗位。我就是在這個平臺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新方向，站在于總的肩膀上眺望到遠方。

這個社會有很多的不公平和問題，每個人都多少在忍受自己世界裏的壓迫感，任何事情都可能給一個人造成壓力。我在過去的那幾年也是如此，但只要和于總在一起，我就能看到遼闊的天空和努力會迎來的好結果。2019 年，我失去重要的客戶也和你分了手，我去找于總，其實心裏很怕于總會放棄，但她沒有，她信任我扛下了最大的損失，給了我喘氣的機會。于總是我真正并肩作戰的戰友，她認真用了我的才能相信我的品格，讓我有了今天的自信。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是一句讓人想哭的話。

觀之，有些話我一直沒有和你說，我在劉松浪的瑞華時，時常因為性別受到無形的歧視和排擠。劉松浪知道我有談業務有能力，但他不會給我更多的發展空間，他認為我已經得到了最好的工作，因為我是女性。我想你永遠不會懂這種感受，他的理由很荒唐，但卻是社會默認的，甚至無懈可擊。社會可以有分工，但應該讓人自由去選擇自己要走向哪，和性別無關。于總她說自己沒有那么高尚的理想，但她給了我選擇，她也曾擔心我忽然結婚生孩子，但她選擇直接溝通的方式，她讓我做好規劃不要放棄工作，她相信我可以婚姻和工作兩手抓，她認為工作是可以等人的，只要那個人不放棄。這是女性領導和男性領導的區別。

現在于總把這些事教給了我，我看到自己努力工作要成為領導者的意義，有能力去做一些新規則，哪怕現在只能惠及一兩個人。于總說我比她幸運，明白得比她早，整整早了十多年，我要努力走得比她更遠一點。

這是于總今天和我說的話，她讓我珍惜已經爭取到的機會和不同的人生。她說她看到生命的盡頭，沒有什么可后悔的，只有壯志未酬的傷感，只希望我能走得更穩更長久。

但人也是矛盾的，她信任關心我，但我們終究要分道揚鑣。于總問我是不是愿意一直幫陸寧，我不想欺騙她，我告訴她不會。于是，我打算提早離開誠潤，空出這個位置，讓于總在有限的時間裏再找一個能輔佐陸寧的人，也讓陸寧有更多的成長空間。于總怕她走后，我和陸寧會真正鬧不和，讓誠潤沒法再發展下去。談到這些事的時候，我并不會因為她讓我離開傷心，只是更舍不得于總，她這樣有心胸有氣魄的人在病魔面前也是那么脆弱。而即便是這樣的于總，她說自己也很難戰勝私心，她看到陸寧在努力，她知道我比現在的陸寧更適合掌舵，但她不忍心放棄陸寧，讓她失望傷心。

我理解于總，理想和情感和現實，一直一直在讓人掙扎斗爭，最終每個選擇都沒有錯，都有它存在的意義，這就是人生有趣的地方。而我也在斗爭，就像我對你的感情，觀之，我愛你，但我卻沒法給你任何承諾，我甚至依舊像之前一樣害怕你又提婚姻又提孩子，我會讓你傷心又想擁抱你。你可以認為我敏感自私，但我看到的世界感受到的不安真的和你不一樣。

觀之，我渴望再進步，于總止步于工廠老板，她推著我上另一個臺階，我也在尋找更優秀的辦法讓自己成長。眼下只有讀書深造能滿足我，我其實已經選好了學校，打算后年去讀書再創業。我們覆合后，我一直不敢當面和你提這事，我怕看到你失望生氣，也怕辜負你對我真摯的愛。我知道你一直在用你的方式努力理解我包容我，但我真的很怕有一天你還是會讓我用婚姻去證明愛不愛你。而我怕自己也會一時心軟，事后有一天又會恨自己。

觀之，我希望你幸福，能照你自己的意愿幸福生活下去。

書本上教我們的是我們身上本身就有的，情義理想忠誠勇敢還有愛。而法律要控制的那些惡，我們也有，自私自利偏執無情。

今晚我很想你，觀之，世界因為想念越來越小，小到我看到自己的渺小無力。今晚我也很混亂，我不知道自己應該要說些什么，不知道該對世界說什么也不知道對你對自己再說什么。

李婉”

李婉在信裏寫下自己的真名，無比的真實讓她忍不住深呼吸，她的手有點顫抖，胸口堆積著滿滿的傷心，傷心到有些心悸頭暈。她來不及再多想，點了發送躺到床上，她不知道王觀之收到這封信會怎么想。

第二天一早，李婉渾渾噩噩醒來看了看手機，發現沒有任何王觀之的信息，不管是郵箱還是微信。她不由心口一疼，她的信過于赤裸坦誠，讓他們之間又無處可藏。

但李婉也來不及思考太多，接入工作信息之后，她便又是另一個李婉。

十點多，李婉在家裏處理好工作上的事，她通知陸寧主持年終會，給陸寧發了年終總結的要點，讓陸寧親自做個 ppt，在開會前和她先過一遍。之后，她收拾了下出了門，去了于傳家。

李婉陪于傳吃了午飯，兩人依舊再聊了昨晚未說盡的事，關于陸寧關于公司發展關于李婉的未來。

李婉的去意已決，于傳見她如此堅決，想了會和她說：“小寧其實很服你，李婉。”

李婉側開了頭，沒有說話。

于傳見狀也沒再繼續說，換了話題說道：“我打算春節后，告訴小寧我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