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車停在空余的車位上，arthur在停止發動機之前看了一眼顯示器上的時間——02:01。他回過頭，merlin靜靜地躺在座椅裏閉著眼睛，但他知道他并沒有睡著。如果說每次汽車軋過一段忐忑的道路，或是車輛停止一刻產生的搖晃之后merlin提起的呼吸聲是什么提示的話。merlin很疼，而這種痛覺鮮明得像是刻在了他的每一根骨骼上——額頭上沒有停止過的冷汗，帶著淤青和裂口的鼻梁，干涸在嘴唇周圍的血跡，還有微微皺起的眉毛，arthur從沒想過自己會看到這樣的merlin，更沒有想到過看到這樣的merlin對自己會產生什么樣的效果。他在自己沒有註意到的時候皺起眉頭，肺部的氣體像是一瞬間被抽光了。

arthur幾乎是氣勢洶洶地走出車廂的，他大步跨到車身的另一邊拉開車門，merlin似乎是在這一刻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到了，他睜開眼睛，直起身子，做出了準備自己下車的動作。arthur在他以為自己能夠繼續任何動作之前拉過他的右臂繞過自己的脖子，左手環過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則從他的膝蓋下方穿過——merlin張大眼睛，胸口的起伏突然滯住了。

“merlin，呼吸。”arthur直起身子的時候說道。蜷縮在懷裏的merlin起初似乎有些僵硬，但在眨了兩次眼皮——arthur數出了精準的數字，這是merlin試圖掩飾什么的表情，他會眨兩次眼睛，然后稍稍撅起嘴巴——如同arthur預料中的那樣，撅起嘴巴，這才記起了怎么呼吸。arthur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動作放輕。來自摩挲在柔軟衣料上的手指之下，merlin的溫度在發涼的夜裏帶著淺淺的暖意，環握在雙腿之下的手掌如此清晰地觸碰著他近乎凌厲的膝蓋，arthur咽了一口唾沫，在merlin眼裏找到了月亮的光影。

“在你的小腦袋裏出現什么情色畫面之前，我們得先把你洗干凈。明白么？我可不想跟一團泥睡在一起。”arthur搖搖頭，發現把視線從merlin身上移開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困難。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merlin把這句話的另一半吞咽下去，“所以后面真的有‘睡在一起’這個環節？”他突然揚起嘴角，笑容突然就占據了整張臉龐。arthur一直都很好奇merlin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瞇成一條細細的線，可是深藍色的眸子和翹起的睫毛又會在笑容裏亮得發出光來。

“除非你想要睡在地板上，否則，是的，我們要睡在一起——不過我是不是該重新考慮一下了？算是對你害得我翹了一天課的懲罰？”arthur挑起眉毛，merlin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或者是對你跟那個叫kyle的小朋友鬼混的懲罰，你可以自己選一個。”這次，merlin眼裏的笑意完全褪去了，這讓他看起來像一只受傷的小貓。但嘴角提起的動作還在，所以當arthur看著他一點一點降下嘴角的弧度，試圖收起這個笑容的時候，他幾乎感覺到了在merlin臉上表露出來的相同痛覺。

merlin并不是arthur的第一個戀人，而他也不是那些戀人的第一任男友。但merlin與他們不同，他與arthur生活圈裏的每一個人都不同。他看arthur的眼神不像他曾經約會過的拉拉隊隊長，她是拉拉隊隊長，他是橄欖球隊隊長，她只是本能地認為他們應該成為戀人而已，而arthur并不介意自己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當然，事實證明他比自己想象得要介意得多，在那個金發妞第三次差點跟自己的隊員鬧起來的時候，arthur跟她分手了，而他幾乎沒有任何感覺；當然，也不像是學校裏那些想要跟他上床的女性——或是男性，他們的眼神看起來像是渴望交配的河馬，如果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鼻孔裏冒出的白氣。merlin的眼神跟他們都不一樣，arthur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去描述那種眼神。他看起來那么認真，那么專註，有時候他看著arthur的眼神，會讓arthur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優秀的那一個。而當他對自己道歉，說他不會再做背叛自己的事情，相比較于憤怒，arthur更多的是聽見自己震耳的心跳。這也或許就是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快地原諒了merlin的原因——他說他沒有過任何戀人，僅僅只是這個認知，就能讓記憶裏merlin看他的眼神變得揪心。

“arthur……我很……”

“你要是再說抱歉，我就把‘我們得把你洗干凈’裏的‘我們’給去掉。”

merlin顯然是楞住了，因為他把原本就湛藍湛藍的大眼睛張得更大了一些，瞳孔突然被點亮般地冒出光點，“所以說，你說的‘我們’，是字面意思上的……”merlin沒能說完，因為在經過了漫長的大廳和樓梯的路程之后，arthur已經成功地把他抱進了浴室。

“我們得抓緊時間，如果今晚還想睡上覺的話。”arthur邊說邊把merlin放到浴缸旁邊的米色沙發凳上坐好，接著打開了浴缸上的水龍頭。“merlin，停下。”

“什么？”坐在自己身后的merlin顯然有些吃驚，arthur回過頭，正好趕上對方把眼睛睜大并露出驚訝表情的時刻。

“我是說，如果你再這么盯著我的屁股看，我的褲子會變得很不合身。”仍舊把兩只手握著浴缸邊緣的arthur望著merlin收起下巴。merlin抿住的嘴唇在他的眼神裏慢慢笑開，“但那真的是很好看的屁股。”

arthur沒能忍住這個已經蔓延到嘴角邊上的笑容，他搖搖頭轉過身，從柜子裏拿了干凈的毛巾，再把另外一個矮沙發凳擺到merlin對面坐好，“不，今晚你對我的屁股不會有任何舉動。我不會對你做什么，你也不能對我做什么。”arthur抿起嘴唇，等待著merlin眼裏出現他所預料中的失望眼神。“merlin，”他用一只手扶住merlin的下巴，迎接掌心的柔軟和暖意混雜了摩挲在指腹上碎石渣的觸感，arthur把另一只手上握著的毛巾放到溫水底下打濕擰干，“我們不會在你傷成這樣的情況下做什么，我知道今天對你我來講都很重要，但是不行。我已經妥協了不送你去醫院的部分，我甚至妥協了不叫edwin過來的部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坐好，讓我把你洗干凈，然后好好睡一覺，希望明天能夠好一點。”

“你是說，今晚的睡一起真的只是‘睡’一起，而不是……”merlin說起話來的時候下顎的運動帶來的觸感在arthur手心裏變得尤為鮮明，他的食指無意間滑過merlin的喉結，聲帶的震顫便和電流一樣穿向脊椎，并直直通向了arthur的下身。

他突然覺得嘴唇有些發干。

arthur試著抬起視線去看merlin的眼睛，浴室裏柔和的白色光線把藍色照得通透。arthur抿起嘴唇，把擰好的毛巾湊過來按上merlin的額頭——也就是在這時候他才終于遮住了對方幾乎可以穿透他的視線。arthur盡力把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在清潔merlin的額頭上。手中的毛巾輕輕從merlin額頭上拂過，在發現每一次擦拭都會露出潔白平滑的皮膚的時候arthur幾乎愛上了這個工作。他開始擦拭merlin突出的眉骨，看著毛巾上細小的白絮從黑色的眉毛中穿過，把它們梳理得整整齊齊；看著毛巾從他額角掠過，留下帶著水漬的毛孔——merlin就在他手中一點一點變得真實，變得觸手可及，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看見了他，真正地擁有了他。

在第二次清洗了毛巾之后，他擦去了merlin臉上的血跡——arthur註意繞開了merlin鼻梁上的傷口，但也盡量擦凈了傷口周圍的灰塵——在清理血跡的時候他特意用了比之前更輕的力道——他不確定在血痕之下還有沒有他看不見的傷口，所以這部分他得格外小心。在擦拭merlin下巴的時候他終于把左手移開，扶住了merlin的側臉。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抬起頭看向了merlin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