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很斯文，語氣不盡相同，戾氣里滿是不近人情的冰冷，配合他棱角分明的臉，氣場不輸閱歷豐厚的蘇斌。

蘇淺歡甚至感覺略勝一籌，將蘇斌壓了一頭，因而現場陷入無人言語的死寂，死寂里生出一種空，劍拔弩張。

蘇斌不怒自威的臉上生出怒意，褶皺叢生的眼角此時皺得更深更重，眉眼耷拉厲害。

蘇淺歡忽然就相信陽晨在電話里說的，蘇斌近來健康狀況堪憂，不外乎她在這一瞬間廣仿佛提前十幾年遇見他年老衰弱的樣子。

跟以前比，差得距離不是一星半點，但他的說話時的聲音還是渾厚蒼勁：“年輕人要看得清自己幾斤幾兩，路才走得遠。”

蘇斌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葉知禮要認清現在的處境，一個寂寂無名的導演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大放厥詞誰都會。

但大放厥詞，通常不會讓對方心里痛快。

不痛快那找麻煩就顯得合情合理，不過蘇斌的人生都過了一半，見識過的人太多，葉知禮這樣子的不在少數。

他被刺得不痛快的同時也沒著急下文，過往的經驗造就他看人的眼光不一般。

若無人阻攔，任其肆意生長，將來未必不會成為人中龍鳳。

葉知禮將蘇淺歡從椅子上拽起，牽到身后擋住，毫無畏懼的目光迎視格過去，“多謝蘇先生的‘善意’提醒，路能走多遠，走了才知道，崎嶇一點無妨，憂的是心懷叵則的小人，不擇手段。”

蘇斌目光閃爍，胸腔里盛怒翻滾，如今他這地位被直白挑明是小人，很難沒有情緒起伏。

“經歷社會的毒打還是太少，像你這樣的人最好磨煉磨煉銳氣，懂得說話分寸，謹小慎微。”

“否則，人總要會自己說過的話浮出這樣那樣的代價，后悔莫及。”

葉知禮不屑嗤笑：“期待您放馬過來。”

言盡于此，葉知禮握緊蘇淺歡出了一層虛汗的手，轉身帶她離開是非之地。

山腳下的薄霧漫漫，纏繞著懸掛高空的明月，路兩旁的燈綿延成一片燈帶，昏昧的光穿過蔥郁的林木照下來，在葉知禮身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的神情一同融入其中，甚是深沉晦澀。

蘇淺歡走在他身后，視線膠在兩人還握著的手，男人的掌心很寬，輕而易舉包裹住她的手，溫度源源不斷地滲進來。

皮膚表面的斑駁光影不斷變化，一如蘇淺歡腦子里正在上映的無聲回憶。

其實當她坐進審訊室時，便開啟一心二用的本領，嘴里冷漠地敘述泳池落水經過，腦子里盤旋起對葉知禮的諸多想法。

他對錄音進行剪輯考慮過后果嗎、視頻為何也無故減少一段，短時間內做好手腳，他那會兒應該在來的路上……

可把他給厲害得。

媽的，這王八蛋做的事情真多，屬實是什么都不要了。

變蠢了，可是她好喜歡。

她神色游弋在外，不知不覺間跟葉知禮踱步到路邊停泊的老福特，這才過上一會兒，溫柔的夜風吹落車頂零零碎碎的樹葉，有種別樣的美麗。

葉知禮拉開副駕駛車門，下頜輕抬：“去山頂兜風？”

他什么都不說，也什么都不問，但蘇淺歡就是知道，兜風是為了給她透氣散心，換下糟糕透頂的爛心情。

可葉知禮不知，當他出現在會場的那一刻，就如溫柔夜風吹走走很多負面情緒，如影隨形的倦怠慢慢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