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寶華

景通帶著我回到了唐宮，把我安置在寶華觀旁邊的一座別館裏。而后，他迅速在朝臣面前露臉，親賜點(diǎn)心給賈崇老大人，還宣布阻塞言路的手詔作廢。孫晟擁護(hù)宋太后，景通其實(shí)是不悅的，所以稍稍降了孫晟的官，孫晟倒是感恩戴德，認(rèn)為皇上原諒了他的忤逆，聽說在新的任上干得很賣力。

朝中議論最多的，當(dāng)然是我的事。大臣多有結(jié)交宋國老的。此番我住進(jìn)無名別館，和馬道元成了鄰居，并將在幾日后舉行參駕大典，許多大臣認(rèn)為這是宋齊丘覆出的先兆，皇上如此大張旗鼓，不過是出于朝政上的考慮。

水清的待女跑來告訴我水清的這些猜測，我倒巴不得人家是這樣想的。在這所別館裏沒有別的好，就是經(jīng)?？梢匀フ荫R道元道長下棋。畢竟我們在通濟(jì)觀的時(shí)候就相識，畢竟，他是潘易的表舅，我的恩人。

而且，除了大典以外，我心裏還有一件事：史守一到底葬在何處

不知道為什么，我越來越懷疑潘易并不是史守一伙同種時(shí)光害死的，這種感覺極其強(qiáng)烈，只是沒有證據(jù)而已。

回金陵的第三日，我攜了兩小壇子竹葉青，來訪寶華觀。馬道元仙長，身穿淡藍(lán)色勾青花的道袍，發(fā)髻梳得極為考究，半根細(xì)絲也不見散落在外的，裝束得飄逸潔凈，不沾一絲煙火氣的。

他生得一張長容臉，長眉入鬢，一雙聚光的丹鳳眼，鼻梁纖細(xì)挺括，唇色淡紅如薄櫻，膚色又白，人又極清削高瘦，雖早已年過四旬，卻完全可以猜知其年輕時(shí)的俊逸奪人。

綠玉棋盤，水玉棋子，我和馬道長原在通濟(jì)觀就這般閑坐著對弈，兩人弈術(shù)是半斤八兩，說好了輸一子就是一杯酒，如今幾局下來，我們都帶了三分酒意了。

“史守一葬在何處”我借著酒意問馬道長。

“哎…”馬道元嘆了一口氣，“火浴了，在秦淮潘易的身側(cè)，有個(gè)衣冠冢?！?

“稍后，我想去瞧他。勞您領(lǐng)我去吧?！?

馬道元微微頜首，“這孩子，果真遭了禍。真讓阿易給猜著了。哎……”他拿了一顆棋子，閑閑擺上，“阿云，我聽說你已到九華，怎得又回了金陵”

“哎…一言難盡！”我抬起日漸憔悴的臉，“您知道，我一向胎裏帶毒，如今又給人下了‘飛煙散’，還飲那‘龍腦香’憑我那微末功力，是解不了了。故此……”

馬道元閑閑一笑，神秘兮兮的說道：“你此番回來，怕是不能長長與老夫?qū)牧?。你不知道，此番你的參駕大典，陛下特遣中使，給老夫和寶華觀上下都送了柬子?！?

我神色不變，隨口應(yīng)道：“如此的排場，還是托了宋國老覆出的福，與我并無甚么相干。”

馬道元又下了一子道：“可惜這一塊白子，我可要承讓了。”

說完了，馬道元得意地呵呵一樂，說道：“阿易走了之后，太后似乎迷上黃老之說。故此常招我進(jìn)內(nèi)講道。如今最得意的嬪妃，因在宋太后面前待奉，我也大抵見過?！?

我充耳不聞，埋怨馬先生道：“我又不入宮，懶得打聽。”

馬道元道：“你總要知道的?！?

如今最得意的嬪妃，當(dāng)屬馮延巳大人的妹妹馮曼曼，馮美人。此女俏麗活潑，年且不滿雙十，與其兄一樣，諸藝皆精，猶擅舞藝，況詼諧幽默，唐宮中沒有不喜愛她的。

再有就是賢妃李玉涴，宮中誰都知道，她本義祖帝長公主與其第二位駙馬李建勛所出之長女。她為人淡泊，并不與人爭，在宋后那裏，我倒時(shí)常見她。二皇子宏茂，自親娘薨后，也是得她照應(yīng)多年才分府的。還有，她已為今上添了太寧大公主，名喚靈若，此女自幼靈慧，深得圣寵呢！

陳覺陳大人的族妹盞花，前些日子宋后做主，把她晉了昭容，因她生了四皇子，那老四落地幾天便被先皇起名為從孝，誰知長到三歲，早于先皇而夭折了。只是這位陳昭容，從此是個(gè)吃齋念佛的了。

我聽人說從前皇上還姓徐氏之時(shí)，認(rèn)得先帝前房王夫人的一個(gè)待女，叫做孟蕓蕓，還生了第二子，取名宏茂，可惜孟氏福薄，早早去世。皇上追思孟氏，故而追封她為昭儀。如今她的兒子弘茂長大，才智絕倫，文武雙全，今上昨日找了你身邊那景全僧蕭闕給宏茂算流年，算他當(dāng)活九十一歲，皇上大喜呢。

宮中位份，皇后以外，最高的兩人，李賢妃為公主之女，出身最高，自然女隨母貴，她又有大公主太寧公主靈若，另外還有陸德妃，只是晉國的宮人出身，因我唐國奉晉為正朔，不好忤了晉帝的意思，所以便立了這陸氏，她先生了皇五子，但下地是一灘子血水，故也沒留個(gè)名。但她后來也爭氣，生了個(gè)小公主，號永嘉公主，名芳若，以后當(dāng)有盼頭。

鐘皇后你是識得的。她是功臣之女，素性端莊，不喜奢華，更生有皇長子弘冀與皇六子從嘉二人，也素分得些恩寵。

另外還有一位王修容，聽說身子很不好，我從未見過，聽聞她乃先帝王夫人的侄女，也曾生過皇三子從德，結(jié)果下地即殤。如今宮苑冷落，她卻是無寵的。

我冷著臉道：“他的風(fēng)流賬，原是多的，我早知道。未足而立，卻有六子繞膝，他倒好福氣！”

馬道元瞄了我一眼道：“云兒，你也早晚如此的?！?

“賊道人又口沒遮攔！”我啐了一口道：“晚上咱去瞧瞧守一，他涉了先帝的事，不便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