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扈燕第一次微服出宮, 對眼下裏一切都好奇，此刻小皇帝正把註意力放到了隔壁桌那對前來吃飯的母女身上，他狹長的鳳眼為微微瞇起, 神色是少見的認真專註, 在陽光的映襯下更顯得相貌白皙俊秀，并沒有察覺到扈漣此刻心底的暗潮洶涌。

扈漣坐在天子對面, 和扈燕談論了一些對方感到好奇的話題, 她有意多談書生當下境況，就是為了找出最合適的機會來引出朱行真這號人物。

只是扈燕敏感多疑, 真叫對方信服朱行真，他二人之間無意偶遇方顯自然，若是自己同扈燕引薦完朱行真后再引小皇帝去看望他，多少顯得此行帶小皇帝出宮目的有些不純了。

扈漣正頭疼眼下裏如何找機會讓朱行真和扈燕有機會遇上，卻不想本身權勢在身就是有這種好, 很多時候你想要達成某種愿望, 無需太過在意，希冀的結果便會主動向你而來。

當下時興不夜侯, 此茶味甘而價格適中，故而也是許多客棧常備的茶水，她為扈燕剛添了第二道, 就見扈燕轉過頭來, 少年似乎方才看見那對母女想到了什么, 臉上還淺含著笑意。

他唇薄且因為病郁常年泛著粉白色，因此笑起來總給人靦腆的感覺, 如今眉目裏帶著暖色, 真如一個乖順的弟弟，道：“方才目睹鄰桌母女爭吵, 想到了我們幼時的場景，縱然傷懷氣氛時刻諸多，但是現在回想仍然有趣可愛?！?

面前少女的眉目生動，似乎對于他的話語感覺到微微詫異，他們二人之間雖然因為許多事情變得疏離，但是扈燕方才望著隔壁桌的女孩，不可避免地還是想到了他們當初這個年齡的時候。

那時候褚嬌經受喪女之痛，神智依然不清，但是她依然明白扈漣不是自己的女兒，憎惡怨恨扈漣之下，同時也忽視了扈燕的成長，他們二人在宮人的怠慢與敷衍中長大，過得艱難又溫馨。

這樣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陌生女孩，在他幼時不被重視的時光裏，給予了他所有的縱容和溫暖，讓他放下了全部的戒備，還以為用真心就可以不用再去管夢裏的那個悲慘結局。

扈燕直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么扈漣三年前會像變了一個人那樣，望向他的眼神裏再也沒有原來的溫情和縱容，而是突然開始貪圖權勢和金錢，絲毫不在意他的感受。

或許，她只是在皇宮裏太沒有安全感，又或許，她某個時刻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便把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全部剔除掉，再也不把他當作親弟弟來看。

扈燕面上笑意沒變，眼睛卻忍不住微微闔了闔，試圖掩蓋心中突然泛起的那一陣陣痛意。

明明扈漣想要的這些，她根本無需去費半點心思，他曾把扈漣當作唯一至珍，那時候不管對方想要什么，自己知曉之后都會立即一腔赤誠地交付到她的手上。

這句話微帶有悵然之意，扈漣聽小皇帝說起他們過去的事情，楞了楞，腦海中似乎有什么畫面一閃而過。

也是朱紅色巍峨綿延的宮墻裏，自己曾經極為急切地抱著一個昏倒的小男孩，那個小孩長得極為漂亮可愛，可是卻雙目緊閉，面色蒼白，那應該就是年幼的扈燕。

這個畫面過于荒謬，可她目前并未獲得聲勢值，也沒有‘千引尋夢’的獎勵?！?

真的十分奇怪，方才這個畫面在扈漣的腦海中出現的那一剎那，真切地讓扈漣覺得這就是她自己的記憶，然而自己不過剛剛穿越半年，之前二十幾年她一直規規矩矩的過著平常的生活，如何也不可能擁有這樣一段驚心動魄的經歷。

扈漣壓下了心裏荒誕的感覺，只當是因為扈燕的回答自己忍不住暢想了一下當時原主和扈燕在宮中的生活的模樣，她到底不太清楚扈燕回憶裏的扈漣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勉強笑了笑，附和道：“現在想想，真的已經過了好久。”

扈燕鳳眸深寒，抬起頭來看了扈漣一眼，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什么情緒。

可是扈漣的情緒穩定的很好，面前的少女還是半真半假地對自己笑著，讓扈燕不知道她到底想法如何，似乎這一剎那劇烈的悵然和想要同面前人重新回到幼時親近的念頭只在自己心中猛然出現，扈漣早已不會再因為陳舊的回憶脆弱和難過。

少年久久無言，烏黑的眼眸清亮如黑曜石，仿佛摻雜著千言萬語，直讓扈漣的心虛更甚，下意識想要躲閃掉他的目光。

然而她目光一閃，不期然撞上了因為知曉她在此地神色焦慌正欲過來的朱行真，扈漣登時心裏一跳，急忙覆又去看扈燕的臉色。

在這種逼人的沈默之下，最終扈燕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而是對著面前的場景淡淡道：“從來不見世事，今日方才第一遭看見人間景象，原來民間和我想象的一點兒都不一樣。他們的情緒居然可以這么生動?！?

在扈燕即位之前大康已經有了兩百多年的歷史，扈燕作為守成之君，除卻當下，他一直生活在皇宮當中，沒有受到過多的關註，也未曾被民間真正的流言蜚語摧折傷害過。

除了偶爾幾次出巡能夠窺見百姓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安居樂業的片刻情景之外，在遞上來的奏折當中百姓的生活都是平淡尋常的，只有出現了大臣們無法解決的天災人禍的時候，這時候他們就會上言百姓們受了多大的苦難，讓自己撥款振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