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香

沈客亭一路駕車疾馳，很快便停在了一家店面稍小些的成衣鋪前。

此番出行因二人身份多有不便，沈客亭擔心會引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煩，并未去那種陣仗太大的鋪子，也是避免浪費時間。

他向來獨行獨往慣了，回到京城后依舊如此，心裏也沒有什么出門一定要帶著下人的認知，故而眼下只有姜水煙與他兩個人。

到地方時，沈客亭自馬車上翻身一躍，輕巧落于地面，長身孤立在鋪子的門前，仰起頭看著從馬車內掀簾而出的姜水煙。

只見少女輕眨眼睫，一雙眼睛圓潤似靈動的小鹿般左右環顧了一圈，隨后低頭望著距離自己大約有數米高度的地面，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落腳。

她猶猶豫豫，一手扶著車身，弓起身子試探性地伸出腳，卻又在懸空的瞬間縮了回去。

如此反覆多次，沈客亭終于忍不住了，單手杵在腰間，眉心一跳，不解般問道：“公主，你這是在做什么。”

姜水煙聞言委屈般地撅嘴看向沈客亭，雙眼濕漉漉的，那可憐巴巴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只聽她軟著語氣，糯聲回答道：“客亭哥哥，太高啦，阿煙怕，阿煙害怕。”

沈客亭順著姜水煙的話視線下移，待看清高度時，他眉心又是一跳。

他似乎才意識到，平日裏那群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出門乘坐馬車時都要有下人拿著木凳，下馬車時踩著那東西下來。

而沈客亭一個武藝超群的將軍，哪裏瞧得上那種東西，更不會想著帶。

一時之間，兩人就在原地遙遙對望，再次陷入僵局。

姜水煙見沈客亭眉頭緊鎖、略顯煩躁的模樣，懵懂間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她低下頭看著那讓她頭暈目眩的高度，死死地閉上了眼，突然松開扶著車身的手，寬大的袖袍如雛鳥的羽翼一般張開，在風中肆意飛舞。

人聲鼎沸的街道上，姜水煙從數米高的馬車上決絕般一躍而下，若是尋常人跳下來似乎也并不會有什么大礙，但姜水煙卻不得其中技巧，像是直接從上面栽下來一般。

沈客亭看得心驚肉跳，他從軍多年身體反應更是迅速，毫不猶豫幾步邁上前，朝著姜水煙跌落的方向長臂一攬。

轉眼間，姜水煙直直地摔進了他寬闊的懷抱。

一時之間，風聲靜止，人群依舊喧嚷，卻好似將他們二人隔離開來。

姜水煙很快便從沈客亭的懷抱裏鉆了出來，她咬緊下唇抬起頭，不安地望著面前人，雙瞳剪水，一副眼中含淚的可憐模樣。

沈客亭心中原本還有些怒氣，被她這么一看，卻是不知該如何發洩出來，他腦后的馬尾被吹得晃來晃去，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正想出言勸誡姜水煙幾句，便見身前這小姑娘垂眸啜泣兩聲，語氣裏染著哭腔說道：“阿煙害怕，阿煙怕t客亭哥哥煩阿煙，不要阿煙了，所以阿煙才跳下來的，阿煙害怕......”

姜水煙并不懂正常人的那些彎彎繞繞，但她卻會看人的臉色，方才沈客亭確實有些不耐煩，她便對此產生了誤解。

小公主不知道旁的，她只是像個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怕丟下她一個人，怕所有人都不要她。

眼下沈客亭哪裏還能有怪罪姜水煙的心思？他緩和下神情，隨后別扭般安慰道：“我......臣今日絕不會棄公主而去，公主只管放心便是。”

他現在只是很后悔。

后悔沒有帶兩個丫鬟出來。

安撫好姜水煙的情緒后，沈客亭神色略顯疲憊，他抬手輕揉了下額角，帶著她起身進了這家成衣鋪。

店鋪的掌柜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余下還有幾個打雜的女伙計，店內有不少女眷，竟是意料之外的熱鬧，看起來這家小店很受平民百姓的歡迎。

沈客亭與姜水煙二人穿的雖算不上太過華貴，但一眼也能分辨出并非什么尋常人家，那掌柜的見狀連忙上前笑臉相迎。

“二位客官，來小店想要看點什么？”

姜水煙冷不丁見到生人許是有些畏怯，下意識抓緊了沈客亭的衣袖，整個人縮在了他的身后。

沈客亭垂眸見狀并未說什么，轉而看向那掌柜，啟唇道：“隨便找一件這位姑娘能穿的，要好看一點的，料子也要最好的，如果能同她身上這件稍微像一些的最好。”

那掌柜的聽后連連點頭，轉身便吩咐伙計呈上來一件蜜荷色滾雪細紗褶裙，一邊展開讓沈客亭細細打量，一邊介紹：“這可是小店鎮店之寶級別的衣服了，雖比不上這位姑娘身上這件的料子，但也是數一數二的，花紋也同姑娘身上穿的大差不二，就是這價錢嘛......”

聽到他提及錢財的字眼，沈客亭眼風一掃，竟是將掌柜嚇得一哆嗦，手裏的衣服險些沒拿住。

就在掌柜以為面前這人不是什么善茬，剛想呼聲喚人時，卻聽沈客亭不咸不淡的語氣在頭頂響起。

“多少錢我都買得起，帶人下去換衣服吧。”

掌柜的聞言松了口氣，抬手拭去了額角的冷汗，連忙朝姜水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姑娘您這邊走。”

姜水煙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中年人，雙手緊緊抓著沈客亭的袖口不肯撒開，她略微仰起頭，恰與沈客亭目光相接。

“客亭哥哥......”

她眼中的害怕與慌亂不似作假。

末了，沈客亭無奈妥協，抬頭看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掌柜：“走吧，我與你們一起。”

這家成衣鋪店面規模適中，有專門為顧客提供更衣的地方，掌柜的一路將二人引到了一處屏風前。

“姑娘在這裏更衣便好，二位貴人若沒有旁的需求的話，小的便先退下了。”

沈客亭思索了一番，左右不過換件衣服而已，應當也不需要什么，他便順著掌柜的意思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