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時韻的意識在轉向燈的“噠噠”聲裏漸漸恢覆, 有什么濃稠的，溫熱的, 滴在她的臉上。
時韻下意識摸了下，是血。
抬頭，是許攸。
他被安全帶固定在座椅上。
血，不斷地從他的身上滴下來，越來越多。
他們的車不知什么時候立了起來，她被壓在底下, 而許攸的那側在上面，車頭和車窗已經變了形狀，碎裂的窗玻璃像蜘蛛網一樣凹陷下去，好在車玻璃貼了膜, 玻璃才沒有四散開來, 反而顫巍巍地癱在車窗上，白花花的看不清外面的狀況。
而許攸，半個身子被壓在變形的車框下。
時韻抖著手解開安全帶，吃力地從車坐上爬起來。
“你……傷……傷到了嗎？”
許攸咳了一聲，滿嘴腥甜。
“……沒有。”時韻回答, 看清許攸的狀況，時韻頭有些暈。
車禍發生時，他用他那一側擋住了所有沖擊。
“那就好。”許攸閉了閉眼，視線像曝光過度的照相機, 白蒙蒙的, 還飄著五顏六色的光點, 恍惚一片。
他覺得疼, 又不是很疼，更多的是麻, 是冷。超過了某個界限后，這些疼痛也并非不能忍受。
“止血凝膠呢？”時韻問，抬起手在許攸身上翻找，只是她的手太抖了，口袋幾乎都翻不開，時韻才發現這具身體是如此無用，關鍵時刻居然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在……上衣口袋。”
時韻緊緊咬著唇，沒有立刻去翻許攸的口袋，反而拿出裝著金色藥丸的藥盒，這盒藥被她隨手放在了衣服口袋裏，現在反倒派上用場。
從剛才時韻的身體就一直t抖，不論她的意識多么冷靜也無法抑制身體在極度恐懼下的自然反應。
顫抖的手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才把藥盒打開，時韻想要倒幾粒藥丸出來，卻“嘩啦”一聲倒了半瓶出來。
但無所謂。
時韻沒有時間把藥塞回去，直接抖落了手裏大半藥丸，金色的藥丸“滴滴答答”掉在車廂裏，像四散逃命的兔子，在凌亂的車廂內胡亂蹦散。
時韻咽下五六顆藥丸，也不管那是常用劑量的幾倍，幾個呼吸間時韻的手已經不會再抖，心裏平靜下來。
她的冷靜終于能和身體匹配。
許攸偏頭，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裏，喃喃說：“我又……讓你吃藥了。”
“閉嘴。”
時韻吸了口氣，抬起手探入他的上衣口袋，裏面黏黏膩膩的軟爛一片。
時韻閉了閉眼睛，手指劃過嶙峋的碎骨，劃過斷裂的筋肉，劃過還在努力跳動的心臟探進他大衣內側的口袋裏，摸到了那個浸在血肉裏的盒子。
她讓他帶著，他就總是隨身帶著，放在胸口的衣服口袋裏。
他的胸口已經癟下去一塊，若非如此時韻也不能輕易在變形了車框下摸出止血凝膠。
打開已經變形的盒子，時韻把止血凝膠放進許攸的身體裏，一連放了十幾塊進去，時韻才慢了下來。
“別忙……了，”許攸咳出點血沫子，一雙眼睛只是盯著她看，舍不得似的。
“你不是說，超過五塊就沒救了嗎？”
“我原話不是那么說的。”
“是……是嗎？我記憶力……沒你好。”
“那就別亂下結論。”
“……好。”
許攸靜靜看著她，視線越發模糊，可是奇怪的，他仿佛能看清她卷翹的眼睫，看得清她皮膚上的絨毛，她在朦朦朧朧的光暈裏，皮膚白得發光。
“你真好看。”他說。
他的身體幾乎疼得麻木了，大約是大腦啟動了某種保護機制，反倒沒有一開始覺得疼，他只是覺得舍不得，他清楚自己快沒有時間了。
所以只是貪婪地看著。
和她在一起那么快樂，轉眼間卻要分別了。
是他不好。
他不應該隨意將車開進岔路裏，如果當時停下來問一下陳成，或許事情就會有所不同。
但好在她沒有受傷。
時韻抿著唇，從變形的車框下撿起他斷掉的手，用凝膠將斷手和他少了一段的肢體連接在一起。
“你說到的用法，好像……都用上了。”許攸扯了扯嘴角，蒼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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