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倒在地上的四個民夫在呻吟,九排沒有人敢說排長是對的;看著火光中的半截炮樓,聽到徐小在里面一槍又一槍向西射擊,九排沒有人愿意說排長是錯的。
為了徐小,為了九排全體,排長棄了大義,做了惡人。也只有他才有這個勇氣和魄力,他真的冷,但是很奇怪,九排戰(zhàn)士們心里突然覺得暖了,因為當他們在心里把自己替換成了最不受待見的徐小,覺得后背上踏踏實實的。
馬良帶著三班爬到了火光邊緣,甩出手榴彈,距離最近的一堆篝火立即變成了煙花,然后黑暗的邊緣線立即向西蔓延出一大片,三班繼續(xù)向前爬,一班綴在三班后面不遠,跟隨著,時刻準備掩護射擊。橫向幾十米外的右側也響起爆炸聲,二班也開始處理篝火。
羅富貴持續(xù)向炮樓入口附近打著點射,三發(fā)兩發(fā)間隔著響,李響縮在他側后,幫他裝填打空的彈夾。
黑暗向前延伸,即將籠罩那排人墻。
……
偽軍連長這時終于開始驚慌,八路要來硬的了,炮樓拿不回來了,情況要壞菜!嘗過八路沖鋒的味道,這些亡命徒一旦過了人墻,就會尸山血海不回頭,那股不要命的勁兒好像不是爹生娘養(yǎng)的。偽軍連長當然不知道九排并不打算血拼,他只是以往日交手經(jīng)驗得出了這個結論。
最郁悶的是這股八路和別的八路有區(qū)別,彈藥揮霍得比自己這偽軍還厲害,貌似槍有二十來條,可是真舍得打,硬是把手下這些廢物都給壓得不愿伸頭。土八路哪來的這么多子彈?突然醒悟,河口營老巢就是被他們端了吧?十有八九是這樣,得!除了人數(shù)還有優(yōu)勢,什么優(yōu)勢都沒了。
“連長,連長,八路好像在往前挪了,咋辦啊?”
民夫站成的人墻隔斷九排射擊的同時,偽軍的子彈也打不過去,除非不管不顧直接開槍把人墻打倒,或者命令人墻趴下才能壓制對方。
“他娘的,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傳令,往西撤,撤到黑暗里去,一排左二排右,三排跟我走。”偽軍連長決定以其之道還治起身,把這片點著篝火的工地讓給你,不要了。現(xiàn)在我們到黑暗里去黑你們,折騰了這么久,只要再拖延一陣,皇軍的增援就到了,到時候兩面夾擊,你往哪跑!
六七十個偽軍聽到連長命令終于松了一口大氣,他們一樣害怕八路沖過來打近戰(zhàn),現(xiàn)在終于不用提心吊膽了,趁著人墻還在,一個個溜出石塊后,爬出淺坑,撒開腿奔向西面的夜幕,徹底讓出了這塊篝火通明的工地范圍。
……
一頂鋼盔被一只小手往上推了推,一雙漂亮的大眼在黑暗中努力睜到了最大,終于興奮地說:“跑了!那些王八蛋都跑了。狐貍你看到?jīng)]有,你快看啊!”
一具望遠鏡被放下,垂掛在胸口,一雙濃眉漸漸皺緊,淡淡道:“他們沒跑。”然后對附近命令道:“騾子,帶九班進炮樓。”
話落后胡義拎起步槍,貓下腰跑向前。
“石成,帶你的人到后面去,把貨搬過來。”
石成循聲看到了奔跑過來的黑影,于是領著一班掉頭跑。
馬良朝人墻大喊:“偽軍跑了,你們還等什么!”然后命令一個三班戰(zhàn)士過去給那幾個受傷的民夫包扎。
這時民夫們回過頭看看已無人影的身后,終于開始一窩蜂沖向東邊的黑暗。
正在奔向幾百米外臨時堆放箱子的位置,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片亂糟糟的奔跑聲,石成突然停下了腳步,轉回身,看著那些正在倉惶而來的人影,厲聲喝問:“有種的都死光了沒有?誰還有種?”
一班的戰(zhàn)士扭回頭,看了一眼佇立在黑暗中的班長,然后繼續(xù)奔向物資。
倉惶的人流繼續(xù)奔跑著,無動于衷地跑過石成兩側,消失于黑暗中。有的人只顧著跑,根本沒聽清站在黑暗里那個軍人說的是什么;有的人只顧著跑,聽清了這話,卻沒心思去管這究竟是什么意思;有的人聽清了這句話,也聽懂了是什么意思,但是眼看著前面的人匆匆消失在黑暗里,大家都在這樣做,于是他也這樣做,心安理得地經(jīng)過那個人身邊,看都不看一眼;有的人聽懂了這是什么意思,并因此而自慚形穢,于是假裝自己沒聽清,沒聽懂。
近百個奔逃的人影像是流進黑暗的一條河,而迎面佇立的石成,像是冰河中的一塊礁石,被奔騰的流水無視。
深深嘆了一口氣,石成垂下了頭,他忽然覺得有點難過,卻不知道為什么難過。
當那條倉惶之河完全消失在身后,當失望的石成重新抬起頭,他的那份難過才淡了,因為面前不遠處,有五個人影沒有被流水帶走,停下來變成了礁石。看來,有種的人雖然少,但還沒死絕,還能被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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