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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夢云的生產過程并不順利, 不知道是因為她的體質還是因為提前發動的緣故。
總之她一直痛到了天黑，孩子還是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她最開始還有力氣叫喚，罵紀衡兩句。到了后面, 她連哼唧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紀衡站在房外, 完全失了形象, 耳朵緊緊貼在窗上，想要聽聽房內的動靜。
他本來是想進去的，結果被一直守在莊子裏的產婆給轟了出去，還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產婆姓馬，是李元襄的娘重金挖過來的婦科圣手，如今又被她介紹給崔夢云。
馬婆婆在這一道鉆研了一輩子，見過的情況數不勝數, 卻還是會被缺心眼的男人氣得不輕。
等她冷酷地把紀衡推搡了出去, 就感覺到身后一直氣息極不穩定的崔夢云明顯氣順了不少。
她平日素不管閑事, 現在卻主動問崔夢云, 要不要將平日裏常見的那個小伙子給叫過來。
那個小伙子她見過行事, 看起來比門外那個二楞子體貼很多。
崔夢云的陣痛剛剛過去，終于有兩分力氣說話，趕緊拒絕了：“馬婆婆, 不用叫了, 我怕他們在門外吵起來，反倒影響我。”
王式堯應當不會, 但架不住紀衡不受控制。
馬婆婆被她的說法逗笑了：“若是你想叫，也不用拘著, 這種時候, 還爭一時之氣的男人，以后一眼都不用再看了。”
天大地大, 生孩子的女人最大。不應該為了男人莫名其妙的好勝心就委屈自己。
“沒事的，婆婆，不管他們，我現在的情況還好嗎？”剛問完，陣痛又來襲，崔夢云的小臉痛的縮成了一團。
她像是整個人都從這個世界剝離出來了一樣，渾身的感官都凝縮成一個小小的空白點，除了痛，什么都感知都消失了。
等這股猛烈的劇痛褪去，她才聽到馬婆婆的尾音，“……還早。”
崔夢云躺在墊的高高的床上，生無可戀：“什么還早？”
馬婆婆冷酷無情地重覆：“你這開指程度還早，我看，天黑的時候都不一定能結束。”
一語成讖。
……
門外的紀衡早已變成了一塊“望妻石”。
他頹然地坐在臺階上，無人知曉他心裏在想什么。
新掛上去的燈籠發出的燭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悠長，可即便是影子，也透出三分令人嘆息的寂寥。
紀衡不知道崔夢云到底怎么樣了，最開始還能聽見她富有精神頭的痛叫，到現在，只能聽見侍女們的腳步聲了。
可在這個莊子裏，根本不會有人會特意出來告訴他情況，他只能隔著這扇門，開啟他此生唯一一次向老天服軟的時刻——
祈求上蒼不要帶走他此生唯一的期盼。
紀衡也不知道怎么又變成了這樣。
見到崔夢云之前，他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向她道歉，獲得她的原諒。
失去崔夢云音訊的這半年裏，他每一天都在設想和她重逢的這一天，應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有信心獲得崔夢云的原諒，一天不行，那就一個月，一個月不夠，那就一年、一輩子。
但紀衡沒想到——
他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妻子的第一刻，看見的竟然是她和令一個男子親密無間的模樣。
只一下，他半年的努力全然崩盤。
他完全無法控制猛然滋生的陰暗嫉妒，只想立刻把所有男人全部從崔夢云身邊驅逐干凈，讓她眼裏只有自己，讓她的心裏填滿自己。
然后，他又一次傷害了崔夢云。
甚至還連帶傷害到了他素未謀面的孩子，將他提前驚動，手忙腳亂地降臨在這個陌生的人世間。
而他，這個罪魁禍首，卻在這個時候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無力地坐在門口，等著命運的審判。
他愴然孤坐在臺階之上，卻無一人敢上前打擾，直到房內突然傳來驚呼聲：“用力，用力，這時候只需要一下。”
紀衡猛然站了起來，大步向前，又附耳貼在了窗戶上，想要捕捉崔夢云的聲音。
可除了那產婆的聲音，什么都沒有。
莫名的驚惶在這令人不安的沈寂中不斷積累，紀衡單手緊握成拳，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強行闖入房內，親眼去確認崔夢云的安危。
一聲響亮的啼哭聲熄滅了他即將爆發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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