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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夢云無法接受這個消息, 她甚至第一反應是王式堯也在為了任務“假死”。

即便紀衡強調了，這封邸報送進來的時候他正好在議政殿，親眼見陛下拆開, 又原封不動地交給他看, 絕無作假的可能, 但崔夢云還是不信。

她執拗地認為，一定會有反轉。

直到半個月后，一封署著王式堯名的遺信被送到了崔夢云手上。

崔夢云連接都不敢接過去，就已經潸然淚下。

她當時正在哄寶兒睡覺，寶兒明明很困了，卻不知道為什么一直睡不著，崔夢云正苦惱著, 下人就帶著這封信走了進來。

“夫人, 這信先前說是寄到浦寧縣那邊, 滯留了好幾天, 才又轉到京城來。”

下人不識字, 只以為是尋常的信件，直接遞了出去，讓崔夢云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信封上那個她近些日子連想都不敢想的名字。

她的情緒突然就決堤了。

如果這封信沒有送過來, 她還能自己騙自己, 王式堯沒有死，事情一定還有轉機。

但現在, 沒有了，一切希望都被這封信宣告終結了。

寶兒本來躺在床上享受著娘親的哄睡, 卻發現那規律的輕吟聲消失了, 她撐起自己小小的身體坐了起來，掂著身子往外探去, 想看看娘親在做什么，怎么突然不拍拍她了。

然后寶兒就看到了眼淚止不住往下流的崔夢云。

孩子對情緒的感知極其敏銳，在感受到娘親臉上的淚水意味著傷心時，寶兒也跟著大哭了起來。

可這一次，崔夢云并沒有立刻去安慰寶兒，因為她好像暫時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只能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信封，一言不發，眼淚止不住地滾涌而出。

流月聽到寶兒的哭聲，立刻從偏間跑了過來。看見眼前的景象，她完全不敢多說什么，只將寶兒抱去偏間哄，不讓她打擾到崔夢云。

那下人也完全被嚇到了，見崔夢云遲遲不接，試探性地將信封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見她沒有出聲，趕緊一溜煙逃出了房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崔夢云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眼睛酸澀到了極致，她才終于抬起了手。

可拆出信件的第一行字，讓她已經流干眼淚的雙眼又涌上了澀意——

“云娘，請允許我說聲抱歉，我恐怕是要食言了，寶兒以后的院子，大約是不能再為她題字了。”

崔夢云的視線久久地落在這一行字上，素白的手指顫抖著輕輕落在那端正的字跡上，再也抑制不住，崩潰大哭了起來。

信被她壓在了胸口，卻不敢用力，就這樣抱著它哭得聲嘶力竭。

她怎么能想到，怎么能想到，當日的鬧劇竟然成了他們二人之間的永別。她好恨自己，恨自己那天沒有好好和他再說幾句話，恨自己趕到京城太遲，沒有趕上與他見最后一面……

她好恨自己，好恨自己啊！

崔夢云整個人滑坐到了地上，虛軟無力地靠著床沿，整個人再無一絲形象t，哭得難看、哭得撕心裂肺。

除了開頭的這一句，整封信中，無一句遺憾、無一絲痛苦。

在預感自己到達生命的終點之前，他留給崔夢云的，還是他眼中所見到過的一切美好。

就像他不停地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崔夢云的那樣——

這個世界很美好，你也是。

***

王式堯的死因令人唏噓，他是因為自己的好心，才招致了天降之災。

鄂州時疫蔓延，雖然有無數得知了消息的仁人志士前往援助，但終究還是人手緊缺，且因為各種物資都十分緊缺，他們被迫放棄了散落的村民，優先救助居住在城裏的百姓。

但附近的村民們聽說了城裏有發糧發藥，還能走得動路的，全都想盡一切辦法往城裏趕去，就算好不容易到了城門口，被官兵無情攔住，他們也聚集在城門外，形成了帶病的難民潮。

很快，城內很多官兵也感染了時疫，人手愈發緊缺。

沒辦法，王式堯他們這批還沒感染的欽差也加入了維護秩序的隊伍，將城外的災民隔離開，給他們分發一點微博的物資，就可以穩住他們不讓他們發生暴亂。

平穩的環境才能讓那些正在緊急研究藥方的大夫們靜下心來鉆研。

一開始勉強還能控制住，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尸體越來越多，能分下去的物資也越來越少，人心亂了。

災民們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火祭”，祈求火神焚燒一切疾病。被王式堯發現的時候，他們正在準備焚燒第九個被選中的小男孩。

他搶走了孩子，嚴令禁止了這種謀害無辜生命的陰毒行為，抓了個典型殺雞儆猴。

但他沒想到，自己保護孩子不被愚民毒害的行為被已經瘋掉的災民認為是在挑釁火神，會招致火神的憤怒。

為了“熄滅”火神的憤怒，在王式堯下一次巡視的時候，他被一連潑了數盆染病之人的糞水，包括那日和他一起巡視的人，全都被沾上了那巨毒無比的糞水。

之后，他毫無意外地染上了時疫，短短幾天，病情就在格外兇險的癥狀中急轉直下，結束了他短暫而耀眼的生命。

……

王式堯的遺體被運回了京城。

他的死訊可謂是轟轟烈烈，連王家族老都被驚動了。

將近七十歲的老人家，硬撐著從漾泉趕到了京城，對著王修遠破口大罵。

王修遠即便當了族長許多年，卻也從來都對族裏這些老頭沒有辦法，被指著鼻子罵了半個多時辰后，終于忍不下去，禍水東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