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溫盈卻沒有和團(tuán)隊一起回酒店, 單獨叫了輛車，讓司機帶她去兜風(fēng)。

她也是第一次看《勇敢者的玫瑰》全片，情緒洶涌難止, 又被強行克制住，堵在心腔，她難受得胸悶，更無法見季茸茸，害怕情緒繃斷，哭得明天沒法見人。

車窗外影像緩速慢退，其實柏林的城建并不華麗, 如果習(xí)慣了大都市的五彩斑斕, 可能會覺得這裏有些無聊和樸素，處處是政治意味濃重的冷戰(zhàn)記憶。

但偶爾, 又會在街角意想不到的地方, 見到后工業(yè)感的德式建筑，旁邊就是個性張揚的涂鴉墻，兩種風(fēng)格的對抗與碰撞，相互交融，卻又涇渭分明。

天空蒙蒙的灰著, 連撲在臉上的風(fēng)也是沈重壓抑的。地平線盡頭的夕光棲在尖頂建筑后, 漸漸暗下，似一杯慢慢飲入喉間的醇酒。

夜幕降臨, 洗墻燈點亮, 光暈定格在灰白的舊墻壁上。和煦的落暉從溫盈卻面容退去, 光線慢慢變得白而冷。

這一路下來, 她心情沒有好多少，懶怠地挨著車窗, 口罩下的唇抿得緊緊的。

提不起任何心思，也不知陌生的異國，她到底要停在哪裏的時刻，握在掌間的手機忽然震了下。

她低眸，消息橫在鎖屏上。

江明宗：「下車」

-

溫盈卻從車上下來，隨即滑停的是一輛造型并不夸張的法拉利，車身線條流暢，富士白配色，藍(lán)炭車頂，一眼定制車衣。

“你跟了我一路嗎？”她站在原地沒動，提高音量問。

車窗半降下，江明宗微微探出頭，態(tài)度理所當(dāng)然，“上來?！?

她紋絲不動，微風(fēng)托起裙角，擦過膝側(cè)，時不時有車燈從前側(cè)方打來，瓷白膚色在那剎好似籠下圣光。

江明宗按了下喇叭，溫盈卻還是沒動。

他偏過頭，洩氣似地笑了笑，旋即下車，走到溫盈卻跟前，不由分說地展臂攬住她肩膀，帶到副駕，打開車門，“我請你上車，行嗎？大小姐?！?

戴著口罩，溫盈卻不由自主翹唇，渾然不知眼睛出賣了自己，一旁男人眸色幽深，看得分明。

上車后，她問道：“你跟了我多久？”

“你出來多久，我就跟了你多久。”邊扣安全帶，江明宗云淡風(fēng)輕地回著。

不知怎地，溫盈卻想到如此拉風(fēng)的一臺車，慢吞吞跟在出租車后面，好像兔子給老虎戴上狗圈和嘴套，還得牽著他游街，說不出的委屈。

她笑得毫無防備，江明宗趁機靠過來，手指勾住掛耳棉線，一把摘下她口罩，唇角笑意還來不及收回。

“干什么！”溫盈卻先發(fā)制人。

江明宗第一時間沒回答，目光輕輕垂落，不再給她壓迫感，而是一種前路明朗的安心。

“想去哪？”他望著她問。

溫盈卻答非所問，“你為什么跟著我啊？”

“采訪不做，酒店不回。”他似笑非笑，“人生地又不熟的，丟了怎么辦？”

她頗不服氣，嘟囔著偏開目光，“那么大人，還能丟啊?！?

她始終沒說想去的地方，江明宗也不再問，方向盤一打，匯入燈流中。

他開的不快，溫盈卻降下車窗，莫名覺得此時此刻柏林的風(fēng)，爽利了許多。

“你怎么不早點找我呢？”她又轉(zhuǎn)過頭問，“偷偷跟那么久，你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癖好嗎？”

男人單手扶著方向盤，聞言，眸子微瞇，從中控柜下摸出一支煙，沒點，夾在指側(cè)，吊兒郎當(dāng)?shù)目谖牵骸斑€真有，你想知道嗎？”

溫盈卻瞬間慫了，“不想。”

話是這么說，腦子卻控制不住去想，心跳鼓點紊亂。她咬了咬唇，頭往外探了點，借風(fēng)降下耳后溫度。

十五分鐘后，車停在一家招牌掛著aerde restaurant的餐廳面前。

走過玻璃樓梯玄關(guān)，屋內(nèi)采用大面積的赤色裝點，墻上的置物木架放著香氛蠟燭和中古擺件，整間店彌漫著一股草本氣息。

這不是社媒平臺上的熱門餐廳，店內(nèi)無人，江明宗能找到這裏，說明他來過。

入座后，溫盈卻掌根撐在下頜邊，“小叔叔，你怎么找到這裏的？”

“和朋友來過?！彼麘?yīng)道，轉(zhuǎn)頭望向餐廳的酒架，“看那裏。”

她循著視線望去，“什么？”

“中間有塊瓦片?！苯髯诮舆^店員遞來的擦手毛巾，先擺到她面前，“是這家餐廳的主廚家傳的，上面寫著寄語，‘希望瓦片可以保護(hù)子女，幫子女遮風(fēng)避雨，走出困境’?！?

她在那刻恍悟。

他一定聽了她的故事，才送給她別人的故事。

遮風(fēng)避雨，走出困境，多美好的祝愿。

在與季茸茸的故事裏，沒有人是那塊瓦片，也可以說，她和季茸茸互為對方的瓦片。

和毛巾一道送來的，是一盞特制的茶，溫度適口，抿到舌上，有淡淡的草木香和回甜。

“以前的，我已經(jīng)走出來了?！狈畔虏璞K，溫盈卻慢悠悠地擦拭著手，半真半假地說：“現(xiàn)在最大的困境，明明是你給我的。”

江明宗沒說話，拿出手機，點劃兩下后，反過來，推到她眼前。

是一個監(jiān)控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