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零六 揚眉

明楊和竺晨風對視一眼, 立刻加快腳步沖進了飄香樓的大堂，裏邊林若拙正不顧身份地跟廖大山爭辯。

忍著猛地沖入腦中的竊竊私語聲，竺晨風聽長信講了來龍去脈。

事情也很簡單, 每人八道菜, 兩人同時端上來的兩道菜進行投票, 紙條分別塞在八個酒壇子裏, 方才是挨個兒打開唱票。

正如明楊所說，截止到他出來的時候, 前幾個罐子裏的票唱完, 盡管單個菜品偶爾落了下風, 但總和上竺晨風領先了胡盈科t四五票——這不算特別大的優勢, 但足以引起對面的緊張。

于是, 幾個唱票和拆票的小伙計開始行動, 先是有人故意唱出了錯誤的結果, 明明是投給竺晨風的，他卻念成投給胡盈科，幸好長信眼尖, 伸長脖子看見，當即指出問題。

那小伙計打馬虎眼想要蒙混過關, 林若拙便道換個人來唱票，以示公允。

飄香樓這邊有些難堪, 在圍觀百姓的呼聲中答應換人, 可接著又被別人發現拆票的小伙計疑似偷偷換票，被人當場抓住之后，起先被抓著唱錯票的那個伙計無能狂怒, “失手”將剩下兩個裝著選票的酒壇碰倒在地，旁邊另一個也像是驚慌失措, 碰翻了旁邊的茶壺，茶水全都澆在了那些散落出來的選票上。

就算長信冷煙兩個身手敏捷地上去搶救，依舊有好些選票被茶水濕透，這些紙的質量本就不怎么樣，現在字跡全都模糊，難以辨認。

林若拙當即便指責飄香樓有弄虛作假之嫌，而廖大山為了維護自家酒樓，顧不得冒犯他的解元身份，與他吵了起來。

竺晨風心道，壞事都做得這么明顯了還有什么底氣吵，比嗓門大嗎？

輸贏對他們而言，就這么重要嗎？

真讓人心累。

“這就是個意外！眾目睽睽之下我們哪有這個膽子作弊！”廖大山今天本就窩著火，現下有了可以發揮的機會，自然抓著不放，“我們飄香樓承辦這次切磋已經犧牲了不少，憑什么還要我們背鍋？！”

林若拙當然不會被他的伎倆騙過，一向不愛較真的他看起來也是動了真氣：“就因為眾目睽睽，你們才敢這么做，以為用‘意外’這個借口就能糊弄過去！你別想轉移話題，既然是承辦方，出了這樣的事就該負責任！”

“我不管！”廖大山胡攪蠻纏道，“選票被毀難道只有一人有損失嗎？既然兩人都有損失，反倒公平了，不如就以現在的結果為準定輸贏?！?

林若拙被他這不講理的樣子氣笑了，指著桌面上用來記錄唱票的宣紙道：“哦，現在結果對胡廚這邊有利，你身為他的助手，就單方面認定他勝出，說這種話你害不害臊？！”

“我有什么可害臊的？！”廖大山瞪圓了他的小眼睛，“不論是做菜的經驗還是技巧，我師兄哪點比那女子差？方才的菜品也一樣是色香味俱全，幾位前輩都大加讚賞，再加上目前的票數，他勝出不是實至名歸嗎？”

林若拙譏諷地笑了：“實至名歸？麻煩你弄明白這個詞的意思再用，可別在這裏貽笑大方！”

廖大山氣得臉紅脖子粗：“怎么，堂堂解元要用身份壓我，難道我一個沒念過什么書的人就不能說話嗎？”

竺晨風心道，這人吵架怎么跟網上黑子一樣，最會歪曲事實，把話題帶偏呢？

就算是能言善辯的林解元，遇上這種人，估計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被惹得上火，只能發洩情緒。

她看了看前排沈著臉坐著的一眾大師傅，還有在一旁緘口不言的飄香樓掌柜的，心想大家都按兵不動，看來是商量好了關門放廖大山了。

畢竟這種當眾撒潑打滾的事兒也只有小輩來干，那些“前輩”萬萬不會自降身價的。

“林解元分明是在說你混淆視聽，并非真的調侃你胸無點墨！”李寞忍不住，站出來怒斥廖大山，“你這人真是可笑，別試圖挑動讀書人和百姓的矛盾，大家都心明眼亮，不會上你的當！”

廖大山不敢跟林若拙說太過分的，但見李寞送上門來，可算找到了攻擊對象，冷笑道：“明明是個女子，非要打扮成男人模樣，還裝書生，自己不嫌寒磣？！就算你讀再多的書有什么用？穿成這樣不過是自己騙自己，你又有什么資格指責我？！臭娘們，嫁不出去才把自己搞成這樣吧？！還敢出來丟人現眼！”

這話毫無邏輯，卻足夠難聽，別說李寞氣得臉色發白，竺晨風都要背過氣去，正要為她說話，就見林若拙突然上前狠狠推了廖大山一把，漲紅了臉道：“混賬！向她道歉！”

廖大山機靈地向后退了幾步，高舉雙手證明自己沒有動手，卻找到了激怒對方的最好辦法，臉上掛著狎昵的笑：“怎么，這么護著她，莫非她是你的姘頭？！”

全場百姓發出一陣低低的嘆息，饒是大家都沒什么文化，也都知道如此污言穢語不成體統，是潑皮流氓才會這么說。

李寞氣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咬緊嘴唇不知道能說什么，林若拙氣得抬手就想抽廖大山，長信離得近，趕忙將他拽開：“林解元，莫要因為他失了身份！”

春闈在即，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見到讀書人被自己氣成這樣，方才被人碾壓調侃的氣終于撒了出來，廖大山覺得暢快，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茶杯從大堂后側飛了個過來，在空中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當當正正地砸在了他的額頭上！

“??！”他當即捂住額頭，望向茶杯飛來的方向，“誰干的？！”

竺晨風大聲道：“是我！看不慣你當街噴糞，想讓你住嘴！”

周圍百姓先是一怔，接著便紛紛起哄：

“哈哈哈，干得漂亮！”

“神廚娘子真是巾幗英雄！”

“就是，別以為女子好欺負！”

明楊站在竺晨風身旁，看上去面無表情，心中卻笑了起來。

那是，我們晨風就是這么果敢大膽。

他其實很想現場卸下易容表露身份，但又覺得若是這樣做，反而將事情鬧大，也會牽連竺晨風進入輿論漩渦。

先前因為她打扮漂亮被人說了那么多難聽話，他已經非常憤怒，可如果自己以縣令身份為她撐腰，將來必定會令她惡語纏身。

他要將她明媒正娶回家做夫人，但也不能因為有這個“保底”的舉動而任憑別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

現在只能隨機應變，做她身后堅固的堡壘就好。

廖大山當眾被女子敲打，自認顏面盡失，惱羞成怒正要罵人，就聽一直沒怎么吭聲的佟敦祥突然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