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一六 重逢

根據裴東的坦白, 事情跟竺晨風和明楊推斷的差不多，此人先是在金季云的藥碗裏下了蒙汗藥，然后回家等到寅時正左右出門, 去孫富貴家偷了匕首, 又去廖大山上工的必經之路上等著, 趁其不備打暈后帶去了林家。

裴東故意在院中制造聲響, 引林若拙出來后用同樣手法將其擊暈，掏出匕首一刀捅進廖大山的喉嚨, 順手割開廖大山的胸口后意識到不對, 匆忙停止, 將刀塞進林若拙手裏, 然后將廳內弄得一團亂, 制造出打斗的場面, 最后逃離現場。

干這件事, 曹鉞川給了他三十兩銀子，而他隔了幾天才宣稱“離開”蓬云縣，也是怕引起眾人註意。但他心中并不信任曹鉞川, 因此是虛晃一槍，一直躲在縣城并沒有走, 幾天來不敢拋頭露面，藏在縣衙附近的巷子裏, 想觀察一下風頭。

他怕被人識破, 客棧不敢住，飯菜不敢買，今日餓壞了出來覓食, 正巧趕上廖家人當街哭鬧，竺晨風拎著食盒經過, 他才趁機偷了這些吃的。

本以為自己藏得巧妙，誰知還是被她給找到了。

“別以為自己做事無懈可擊，冥冥中總有代表公理的眼睛在看著眾人?！泵鳁钜馕渡铋L道，“就算是藏得再深的想法，也未必不會被人察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莫要有任何僥幸心理?！?

竺晨風：“……”

莫名其妙覺得有被內涵到！

在一旁已經徹底傻掉的廖夫人向曹鉞川哭喊：“你、你為什么……我相公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害他！”

此刻的曹老爺，曹家鏢局的總鏢頭，脖子上架滿了衙役們的水火棍，被迫跪了下去。

但他死死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曹鉞川，你買通裴東殺害廖大山，栽贓林若拙，又綁架于十五家人，逼迫他做偽證，人證物證俱在，證據確鑿，你認不認罪？”高堂之上，明楊威嚴質問。

林若拙自從得知幕后黑手是曹鉞川那刻便明白了一切，他與這位曹老爺素無來往，唯一的矛盾便是跟曹威之間的一些齟齬。

他從未放在心上，卻不知這些事在對方心中發酵到什么地步，竟然會讓這位父親不顧別人的生命，只為給自己的兒子出口惡氣。

這種做法何其可笑又何其不值，整件事中，最慘的莫過于無辜枉死的廖大山，以及他的父母妻兒。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著曹鉞川的回答，而他仍舊不吭聲。

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然后便是曹威聲嘶力竭的大喊：“爹爹！”

他扒開眾人，撲到曹鉞川身旁，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仰頭看了眼明楊，趴在地上不?？念^：“求大人明鑒！徹查此案，我爹不會做這種事，他不會——”

“住口！”曹鉞川冷聲道，抬頭對明楊道，“此事是我一人所為，與我兒無干，他什么都不知道，煩請大人不要牽連無辜人等！”

曹威抓住他肩膀上架著的殺威棍，赤紅著一雙眼，撕心裂肺道：“爹！你別認！”

兩名衙役過來，把礙事的曹威扯到一邊，一名衙役拿了供詞給曹鉞川畫押。

“事情是我干的，現在已經無可抵賴，我認。沒什么別的原因，就是我看林若拙不順眼，想讓他吃點苦頭?！辈茔X川指尖沾了印泥，結結實實地在紙上按了下去，偏頭看向自己的兒子，“以后，曹家就靠你了。”

曹威看著他按下手印，登時面如死灰：“爹！”

“因妒生恨，便買兇殺人，栽贓嫁禍，害得無辜者枉死，一個家庭失去兒子、相公、父親，造成巨大的悲劇，你想要你的兒子痛快，那有沒有想過別人家兒子的感受？！自私自利不過如此！”明楊冷聲道，“本案幕后元兇曹鉞川、兇手裴東死有余辜，判杖斃，待刑部覆核后執行；于十五作偽證亦有罪，但念在其家人被劫持，本人實屬被逼無奈，從輕發落，杖五十，狀師姚安擅擊堂鼓，杖二十！”

他高高抬手，狠狠敲擊手中驚堂木：“退堂！”

一場令人惋惜的冤案及鬧劇就此落幕，苦主和元兇陸續被衙役帶下去，圍觀百姓們議論紛紛，搖頭嘆息著離去。

李寞徹底松了口氣，笑著望向林若拙：“總算沒事了?！?

“多謝師姐為我費心?！彼蛩笭?，眼中是濃濃情意，“我定會好好準備春闈，不辜t負師姐對我的期望?！?

竺晨風不打擾他倆說話，一溜煙跑出了大堂，往縣衙深處跑去，沒走多遠，就看見明楊在路上等著，一身肅穆官服，身形挺拔，負手而立，滿眼含笑地看著她。

“大人！”她像一只春天的燕子那般輕快地跑到他面前，仰頭欣喜地向他笑，雙手假裝捧著什么，“大人執法如山，守正不阿，民女向你獻上錦旗一幅，還請笑納！”

望著她活潑甜美的笑容，明楊只覺心跳如雷，想將她擁入懷裏，用自己的方式慶祝，也要她給自己最獨特的“獎勵”。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深深凝視著她。

竺晨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去，抬手在他面前虛空一抓：“收！”

不料卻被人握住了手腕，掙了兩下沒能收回來，便放棄抵抗。

“錦旗我不想要，但想要別的，你給不給？”明楊將她拉近自己，在她耳邊道。

竺晨風一時慌亂，轉移話題道：“你餓不餓？午飯還沒吃吧？氣死我了，辛苦給你做的飯，被那裴東給偷走了！他可真是活該，真是老天爺註定他撞到我槍口上……”

“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答應我吧?！泵鳁畈凰焖福瑘猿值?。

竺晨風心裏小鹿亂撞，垂眸道：“你先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