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二九 告別

明楊今夜迫不及待把人“擄”來, 原本是不想讓心裏話再多耽擱一天。

昨日就想和竺晨風說的，不料出了黃斌案，本想等案子了結再說, 誰知又出了她被綁架一事。

連翻心驚肉跳讓他不想再等, 想迫不及待同她解開一切心結, 這才有了先前的瘋狂之舉。

終于兩人間再無隔閡, 還有了期待已久的親密接觸，壓抑多日的情感終于得到釋放, 從此幸福已定, 只需一步步向渴望的目標邁進就好。

他當然希望能和竺晨風更親密一些, 但時刻提醒自己守住底線。晨風是他珍視的女子, 他不想輕薄于她, 更不能隨隨便便就在這樣一個夜晚讓她交付于自己, 須得明媒正娶, 八抬大轎迎她過門，黃道吉日，良辰美景, 方可洞房花燭，夫妻結發。

只是血氣方剛的身體第一次溫香軟玉抱滿懷, 實在有些受不住，打了冰涼的井水沖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

明楊擦干身體, 返回臥房, 看到竺晨風已經翻滾到床帳裏邊靠墻睡著了，被子只蓋了半邊，顯然有半邊是給他留的, 不禁輕笑了起來。

她若交付真心，又是這般給予全部的信任, 被她這樣信任著，此前不確定時的那種不安和惶恐全部消失殆盡，只余溫柔繾綣。

世人都會以為，一個失憶的、無親無故的小廚娘“攀”上他一個首輔之子、皇帝欽點的狀元是無上的榮幸，可別人都不知道，在兩人當中，他才是患得患失的那個。

風會為他駐足，也隨時可能離他而去，他若要風甘心停留，須得用上十足真心。

明楊換了干凈裏衣，站在炭爐邊把自己身上的涼氣烤去，這才輕手輕腳地上床，躺在她身邊。

已經過了四更天，確實很晚了，竺晨風這一天跌宕起伏，著實又困又累，現在總算完滿收場，沒躺一會兒就陷入夢鄉。

但她還記掛著沒回來的明楊，怕他搞什么以禮相待，跑去榻上睡，其實自己人來都來了，傳出去的話別人要非議肯定還是會非議，不如先保證兩人的休息。

因此她始終半夢半醒，感覺到身邊躺下個人，才轉過身，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認了認，接著便自然而然地鉆進他懷裏去了，口中呢喃：“晚安，北林。”

絲滑得根本不需要適應期。

明楊見她這般依賴自己，心頭更是歡喜，不能說完全壓住了體內的火氣，但他愿意為她而克制。

況且睡著的竺晨風這么可愛天真，他怎么能對她生出猥瑣之心。

他只是將她溫柔地摟在懷裏，在她額頭一吻，輕聲道：“晚安，晨風。”

本來這一天有一個完美至極的結局，又躺在意中人的懷裏安睡，應當是做一個美夢才對，不知道是不是竺晨風內心深處并非全然安定，她做了一個噩夢。

這噩夢并不陌生，還是那個狹窄逼仄的房間，還是被綁在梁柱上，還是一個男人舉起手中的利斧狠狠砍向小女孩的手指，只是那斧子砍偏了，并沒有落在手指上，而是緊緊貼著手的側邊，狠狠鑿進了下邊凳面上，鋒口深深地嵌在裏邊，可以想見，若是真的砍在人手上，自然是骨肉分離！

女孩逃過了一劫，劫后余生般嚎啕大哭起來。

而明楊就是被懷裏人的啜泣聲驚醒的。

竺晨風無意識地流著淚，右手緊緊攥著左手，口中不知喃喃念著什么。

明楊把耳朵貼在她唇邊，艱難辨認，才聽清她囁嚅著說：“別砍我的手……別、別砍我的手……我的手……”

“晨風！醒醒！”

竺晨風被明楊喚醒，眼睛睜開時先是目光渙散，不知發生了什么，接著想起夢裏的事，連忙把左手舉在眼前端詳，看到是完好無損的才松了口氣，接著才發現自己滿臉淚痕。

明楊擔心地問：“夢見什么了，哭成這樣？誰要砍你的手？”

“不知道，就是一個荒唐的夢。”竺晨風不敢說她如此恐懼的真實原因，只說了那個夢境。

本以為對方會安慰她只是虛驚一場，誰料卻見明楊的表情無比凝重起來，握著她的左手反覆打量，尤其看著她夢裏險些失去的左手最后兩根手指。

竺晨風反過來安慰他：“沒事的，可能是我昨天被關柴房的緣故，又夢見這個了。”

“以前也夢過？”明楊愕然道。

“嗯，夢過一次，就跟上下集似的。”竺晨風盡可能緩和氣氛，語調輕松，“上次夢到那人舉起斧子就被嚇醒了，這回夢到了后續，好在沒有被砍到。”

明楊低下頭，在她手指上輕輕吻了吻，隨后猶豫了片刻，鄭重道：“此前我從抓到的拐子嘴裏審出來過一個線索，說八年前，有人抓過一個富家女孩，聽描述很像方鈺寧，但對方又說，那人抓了孩子，遇到不聽話的，會將其采生折割，就是損毀對方身體，制造殘疾，逼她們去乞討。”

這種事在現世也有，這群人真是喪盡天良，活該千刀萬剮！

“放心吧，鈺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竺晨風溫聲道。

看著明楊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反應過來：“你還覺得我有可能是她？”

“你別多想——”明楊連忙解釋道，“我只是問一問，畢竟你這個夢太逼真。”

私心裏他并沒有多么希望竺晨風就是方鈺寧，他對以前的方鈺寧只有兄妹之情，但他也的確希望能將她找回來，而且……如果她們倆真的是同一人，好像婚事上就會順理成章了。

爹娘不會反對，方家人也會心安，而晨風也不再是孤身一人，那會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但他愛的始終是眼前的這個人，他心裏分得很清楚，就算她是方鈺寧，童年的那些過往，也只是給兩人之間錦上添花。

竺晨風看著被他握住的自己的手：“這種事上我不會亂吃醋，你也別多想，但你看，第一我手沒事，第二我身上特征與她對不上，第三，我不會彈琵琶。”

說到第三點她其實有些心虛，如果自己原身真的是方鈺寧，可因為自己穿越過來，沒有“繼承”原身的技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