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醫(yī)院，搶救的過程對于沈離來說，無比焦灼。

他幾乎沒辦法靜下來，在醫(yī)院走廊裏，一遍一遍一遍的來回走動，卻也無法緩解，內(nèi)心的痛苦和焦慮。

終于，搶救室裏，傳來了好消息，人救回來了。

沈離繃緊的彈簧松弛，終于重重坐在了椅子上，搗住臉，淚流滿面。

病床被推了出來， 他爸已經(jīng)醒了。

看到沈離的時候，眼圈通紅，眼淚從眼角滑落，顫抖的朝著沈離伸出了手。

這回，沈離沒有猶豫，也沒有再推開他，直接握住了那只手。

“小離，對不起?！?

沈爸爸開口，聲音嘶啞而顫抖。

沈離的聲音，同樣哽咽：“爸，是我對不起。”

三字“對不起”，往事煙云散。

正月初三，沈爸爸就沒什么大礙了。

這次萬幸，喝藥時候瓶子打破了，農(nóng)藥味道散出去，鄰居白天正好聽他失落的說過兒子不肯回來過年，心裏擔心過來看看，結(jié)果就把人救了。

但凡晚一點發(fā)現(xiàn)，或許人就沒了。

沈離很遺憾，沒跟他爸一起跨年。

但也慶幸，至少接下去的每一天，他們都會在一起。

沈離改變了裝修方案了，一切從簡，從環(huán)保，從舒適。

不追求什么文藝，追求什么格調(diào)，追求什么品味了，只要能趕緊住進去，只要那個家，能趕緊成型。

內(nèi)心充滿了歸屬感，覺得此生漂浮不定，似乎終于要安定下來了。

他真的，太想有個家。

初四的早上，沈離接到了alex的電話，他回國了。

沈離其實很意外，但那邊似乎也不愿意多談回國的原因，沈離也就沒多問。

初七，沈離央了不少師傅，終于有熟人知道他爸那情況，賣了他一份人情，幫他找了一堆師傅，早早的開了工。

房子在正月底的時候，通過了甲醛合格測試，沈離買了點床品和廚房用品，簡簡單單的，跟他爸爸搬了進去。

第一頓開火飯，沈離下廚，他爸在客廳看電視。

從廚房的玻璃隔欄裏往外看，看到他微微打盹老態(tài)畢顯的樣子，沈離覺得，兩人真是分開太久了。

最后一次見他，他還年富力壯，騎著摩托車也不戴頭盔，風給他的頭發(fā)吹的亂蓬蓬的，有一種小鎮(zhèn)中年男人特有的，粗獷和淳樸。

現(xiàn)在，他老了，一身病痛，孤寡無依，即便曾經(jīng)再怨他恨他，沈離此刻，也只想好好孝順他。

但他知道，他爸對他依賴之中，又心存愧疚，他必須要讓這份愧疚感，降到最低。

于是，炒菜的時候，他探出頭去：“爸，這田螺我炒不好啊，你來看看這樣行了嘛？”

他要讓他爸爸像他兒時一樣，在他面前，永遠有存在感和被需要感。

“怎么了？”沈爸爸起身，走進廚房。

“我不知道怎么算熟了，還有這梅干菜什么時候放啊，我好多年沒做家鄉(xiāng)菜了，都不記得了。”

“梅干菜什么時候放都行，只會越煮越鮮，生姜沒放啊，會腥氣的，來來來，我來吧，你去看電視。”

沈離怎會說，生姜他是故意沒放的，就是為了給“大師傅”糾正的機會。

“行，這個菜爸你做的最好吃了，小時候我最喜歡吃你做的梅干菜燉田螺了?！?

小時候幾個字，沈離最近提的很勤快，意在告訴他爸爸，他對那段時間，是充滿懷念的。

至于中間分開的這十多年，沈離只字不提，無非是怕勾起他爸爸內(nèi)心的愧疚。

“哈哈，我記得你小時候，還愛吃春筍蒸蛋，可惜現(xiàn)在沒春筍，等到春天……”沈爸爸忽然停住了，神色很快黯淡下去，“……或許那時候，爸爸就死了?！?

整體來說，沈離的爸爸是個很消極的病人，不過在生死面前，又有幾個人能做到真正的樂觀豁達。

“爸，不會的，你檢查出來是中期，就是延誤了治療，才會加重的，現(xiàn)在開始治療也不晚的，如果情況控制的好，至少還有一年到兩年的時間，不，應(yīng)該更久的?！?

沈爸爸眼中黯淡的光芒，稍稍亮了點，可又很快黯淡了下去：“才一兩年啊?！?

但似乎，又怕沈離擔心，立馬努力扯起一個笑容：“也好了，我兒子回來了，一天都能當一年用?！?

沈離鼻子一酸。

沈爸爸眼圈也紅紅的。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