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爺不是吃素的！

穆云翼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姜長有跑到他跟前,低聲下氣地哀求：“云翼小先生啊,我現(xiàn)在是知道你的厲害了,以前是我們家金寶不對,他是豬油吃多了蒙住心肝，被小鬼附了體,才拿刀子去看你,求求小先生你高抬貴手，就放過他吧。”

穆云翼繼續(xù)在水里洗自己的褻褲,頭也不抬地說：“這可奇了,這案子是縣令大老爺斷的，已經(jīng)結(jié)了案了，我回村這么多天，也再沒摻合這件事，你兒子在大牢里，有什么不好也牽扯不上我，你自去求婁縣令開恩，或者是找岳捕頭通融，返來求我，這又有什么用處？”

姜長有抹了把眼淚，坐在地上，跟穆云翼說：“是這么回事，我托人問過，說這案子還有轉(zhuǎn)機，因你并未被當場砍殺，也沒有落下殘疾，所以只算民紛小事，本來都在各村里鄉(xiāng)老族長，或是里正來判斷，可以不錄入公案，因此只要你肯撤了狀子，將案子轉(zhuǎn)回村里頭來，咱們私了完事。”

穆云翼抬頭看了看他，還未等說話，高以純這會趕過來，正好聽見，一邊接過穆云翼的木盆替他洗，一邊冷冷地說：“你的意思，是元寶要被你兒子砍死，或者留下殘疾才算嚴重么？”

“不是，我哪是那個意思啊！”姜長有真?zhèn)€是痛哭流涕，一邊哭一邊說，“你就是以純吧，我一直聽說你厚道善良，是個好孩子，十里八村的相親都夸你呢，你可千萬莫要錯會了我的意思。我姜長有吧，在鎮(zhèn)上這么多年，不說手眼通天吧，但也還算是個人物，這次我是真的沒法子，才來求云翼小先生退告，我就那么一個兒子啊，那大獄里尤其是好人待的地？他從小到大，我都沒舍得打他一下，這會子挨了六十板子，扔在里頭，原本我托了人，好生調(diào)養(yǎng)，剛見起色，前天他媽又給關(guān)了進去，他見了這般，一股急火，眼看著就要不好，以純啊，你想想，要是你這些年吃的苦，讓你爹娘知道了，他們會怎個心疼吶！”

穆云翼奇道：“你夫人也被關(guān)進去了？”

“不止我那婆娘，還有四個舅兄和七個侄子，那天他們?nèi)ピ伊烁呒掖笤海仡^高學解就往縣衙里遞了帖子，告我們家入室搶劫，行兇傷人，下午捕快就來我們家把人全都給抓走了，那高老二是個狠的，并不直接寫狀子，只‘懸而未決’，令把人扣著，我去服軟告饒，他卻要敲詐我一百兩銀子，我家里雖說有兩個閑錢，但這一時之間又往那里湊這筆錢去！況且那樣的人家，我就算有錢也不會給他！”他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遞過來，“小先生，我在縣城里頭這幾天，時時刻刻聽人說你是個仁義的，這次我們家瞎了眼，才跟高家結(jié)親，我兒子瞎了心才傷了你，我這錢給高家不如給你，只求你高抬貴手，退了狀子吧！”

穆云翼不接銀票：“這案子婁縣令已經(jīng)判下，是我說退就退的么？”

“這個小先生不用擔心，上邊我都早已經(jīng)打點好了，婁縣令也不愿治下出這樣的事情，能不入公案，那是對大家都有極大好處的，上邊已經(jīng)說了，只要你肯退訟，咱們轉(zhuǎn)為私了，我就為你燒香念佛，一輩子念著你的好了。”說著又把銀票往前送了送。

穆云翼還是不接：“即便我退了訟狀，也只能放你兒子出來，你太太和幾個大舅哥也還是都出不來的，你要不用這個銀子去救那多的人？”

姜長有滿臉戾氣：“那高學解算個屁！自己屁|股底下全是屎，若非有個秀才功名在身上，我弄死他也算尋常，只要先把我兒子弄出來，其他的就都好辦了。”

穆云翼想，這姜家不是好惹的，自己已然得罪了他們，若能和解自然也是好的，高以純當初定下的計策是讓姜家和高家斗，自己隔岸觀火，如果今日死硬著不答應(yīng)，恐怕這個火就要燒到自己身上了，即便不怕，卻也防不勝防，徒擾麻煩，更何況還有銀子可拿。

心念急轉(zhuǎn)之下，他便點頭答應(yīng)下來：“雖如此，撤狀一事也都是你的一面之詞，我也不能貿(mào)然應(yīng)下此事，不過我想著，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住著，你在縣城里想必也聽說過，我這個人是別人敬我一吃，我敬人一丈，最是喜歡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各自端著飯碗，太太平平過好日子的，若不是你兒子下狠手用刀砍我，我也不會去縣城里告他。”

姜長有聽他這么說，便是答應(yīng)了，歡喜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瞞小先生說，我在縣城里也有幾個靠山，好幾條街的商家用油都是我送的，若是沒有點人脈，這買賣自然也是做不下去的，然而這次我進城去求他們，不管找上誰的頭上，人家一聽是小先生的事，不由分說，先給我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說小先生如何如何仁義，小小年紀，滿腹經(jīng)綸，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連舉人老爺都愛聽你講的書，幾天聽不到，連覺都睡不著的……說金寶砍了你，被打死也是活該呢，我這才知道小先生你的事跡，說起來慚愧死了，這次也是有人指點我來求你，說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腸好得跟菩薩一樣，只要我誠心來求，你是必會應(yīng)得……”他屋里哇啦說了一大通，便求穆云翼暫且放下這邊的活，跟他去縣里，“金寶現(xiàn)在情況不大好，再也受不得罪了，就算這樣，能不能救得回來也還在兩可之間呢，懇請小先生莫辭勞苦，這就跟我進城……”

穆云翼想了想，便站起身：“既然這樣，我先回家去換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