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鑒心

“睡著了？”

“睡著了。”

趙麟小心翼翼地將紅發(fā)的嬰兒放進竹編的床裏。紅發(fā)小嬰兒睡得很沈，在他的身體終于完全接觸到竹床后，趙麟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嬰兒睡得很沈，看來沒有要醒的意思。

二人終于松了口氣。二人互相使了個顏色，趕快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李小遙小心翼翼地，如同捻起一張紙一般提起門上的銅環(huán)，然后以她能使出的最輕的力氣將門掩上。

“終于睡著了……太要命了。”她嘆道，“太可怕了，原來小孩子這么麻煩的？”

沒生之前誰能知道啊。

她本來以為熬過身體越來越笨重的十個月，然后一咬牙挺過最難熬的生產(chǎn)，之后就輕松了。想到這十個月，雖然還是有些不適，但胃口很好，精神也不錯，吃嘛嘛香，中間和趙麟一起做了些法術(shù)武器來對付地脈裏的漏網(wǎng)之魚，后來抽空還跑了趟遺跡，和阿努他們一起在拓筆記整理女媧族紀，興致來了還練練劍。本來趙麟是有點擔心想勸勸，但后來也發(fā)現(xiàn)她閑著反而難受，再一想她之前身體一直很好，大約正如她說，她對自己身體情況有數(shù)的很，是自己在她中蠱后過于擔心了，心覺莞爾，也不再勸，在后面遺跡之類的事情也主動和她商量。

生產(chǎn)當日也很是迅速，從發(fā)動到小魔頭呱呱墜地中間也就半個時辰。當日小魔頭生出來后，剛從疼痛中緩過來的她躺在床上，第一反應(yīng)就是餓，在阿辛端來米粥之后一頓狼吞虎咽，之后勸全程陪著她的趙麟也吃點，這時才註意到他的臉色似乎比自己還虛弱，這才知道他擔心到從昨天開始就一口飯都沒吃進去。這時候這對稀裏糊涂的小夫妻終于放心了下來，一邊你儂我儂一邊大快朵頤，快兩個時辰了才想起還有個娃。

然后眾人看到娃后都是一驚。

“紅發(fā)？”

洗干凈后，胎兒的胎發(fā)確實是泛著紅光，連圣公也是第一次見，他楞了下：“出生即紅發(fā)？”

后來眾人才知道，天生紅發(fā)的女媧族孩子靈力高強，資質(zhì)絕佳，數(shù)代難出一個如此資質(zhì)的奇才。圣公一直神色覆雜，那之后一人在院子裏站了很久。

難道是說，還和回魂仙夢的那個改命循環(huán)有關(guān)么？李小遙這么想著，又加了一碗粥。

懷他的那段時間，窗外的石榴花開的紅彤彤的，正如這小家伙的發(fā)色，于是李念如就此得了個“阿榴”的小名。

生產(chǎn)的日子就這么過去了，糊涂小夫妻本來以為麻煩就此結(jié)束，終于松了一口氣。

沒想到麻煩才剛剛開始。

紅發(fā)小魔頭自從生下來后就號哭不停，白天哭，晚上哭；餓了哭，躺在床上卻睡不著困的哭，被阿努等人逗弄他煩了哭，沒人陪他玩無聊了也哭，有人抱哭，沒人抱也哭，她前兩個月體虛，吵得她眼冒金星，而且更氣人的是這小魔頭吃了奶就忘了娘，反而更親近他爹，趙麟也就包攬了看孩子的任務(wù)，晚上也帶著小魔頭去旁邊的屋子睡，讓她能好好休息。還好后來苗疆眾人也輪番上陣加入了哄嬰兒的大軍，終于能讓二人偶爾像今天這樣稍微透口氣。

“是啊……真沒想到。”趙麟也苦笑道，這下才算懂了為人父母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兩人來到庭院外的石桌前坐下，石桌旁的藤架上垂下著一簾碧綠的葉子，在石桌上投下一片陰涼。

“哎，阿麟……我說，之后阿榴大點后，我們還是帶他去南詔看看你娘吧。”她在石桌前坐下道。

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走向旁邊的水井，略微施了個法咒，之前木桶盛著之前浸在井水裏的瓜果，緩慢從井中升起。

“阿麟，還有，之前圣公說的，女媧族的孩子長大，父親就會逐漸衰弱，最后……” 石桌上的果子上的井水水珠晶瑩剔透，她盯著那李子上似落非落的水珠片刻，終于繼續(xù)說了下去，“你現(xiàn)在有感覺嗎？”

這是圣公、阿努，還有他一直回避的話題。如果她沒有一起去遺跡裏面拓印那些筆記，之后從圣公家不知道那個角落裏翻到了上古文字的典籍來一字一句地讀譯，恐怕她至今仍然不知情。等到她知道此事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生產(chǎn)，要說后悔，也是來不及了。

“現(xiàn)在我沒感覺到什么。\”他只是寬慰道，“圣公前輩也說了，雖然有這個說法，但具體還有多久，也是因人而異，也有些人能到二十年，三十年。如果能到那時候，我覺得也足夠了。”

“什么足夠了……圣公也說了，能到三十年畢竟是少數(shù)，就算有三十年，我們還不到五十，你讓我……”她說不下去了，搖了搖頭，拿了一個李子，只是定定地盯著，沒有一口咬下去。

“我們……要不要真的考慮下那個辦法？”

“那個辦法”，指的是之前他的祖父紫軒，用來封印他父親的辦法。

“如果封印了之后，我們可以等到四五十歲的時候再來解開，到那時候再過二十三十年，等到我們都變成老頭老太太了，那時候不管誰先走，都不會太難熬。”

“不……小遙。”他握住她的手，“我們還是別封印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