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見到那位仙尊是在七年前。

那日, 夜色之中，白雪茫茫, 一道縹緲欲仙的身影從空中掠過, 空中連點四五下，衣袂微動，寂靜的夜空陡然間響起一陣如撕裂般的吼聲。

那位仙尊悄然獨立, 將那魔物收到靈囊之中，瞬時便又靜了。

仙尊倒是看了他一眼, 他高高仰視, 仙尊輕輕俯視，他想了想, 要不要打個招呼呢, 畢竟是百年難遇的大人物, 說不定自己一開口, 就博得仙尊青睞, 收入門中了？

他毫不虛心的想著, 還沒等他開口, 遠處御劍而來的一批弟子落地后紛紛跪拜：“弟子無能, 請仙尊降罪！”

他們雖只一身白衣, 一把古劍，形容簡樸，但那周身的氣魄還是他不能比的。

尤其是他們隨身佩戴的那些仙器寶物，可謂眼前一亮，他暗搓搓的低頭看了下自己腰間佩戴的那些, 真就……不比不知道, 假的徹底。

他和仙尊從始至終都沒說上話, 那群人, 來得快去得也快，而他和那位仙尊在七年前那次，也僅僅只是一個眼神交流。

七年了，對方可能早都把他忘了。

但他沒忘。

“哎，哎，我說你小子別想了，有這閑工夫，還不趕緊去再做兩件貨！”

“最近怪事多，雍州城鬧得不太平，一堆人來買這些法器，貨都供不上了。”

“你說咱要不要漲漲價？我覺得可以，再漲點，反正那些豪紳不缺錢！”

葉子墨在那裏叨叨個沒完，話裏話外都惦記著他那寶貝生意，隨手掂量下鼓鼓的口袋，全是銀子的清脆響聲。

江小白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氣，“還漲價？你不是漲過一次了嗎？”他叼了根草，心不在焉。

“嗐，再漲漲。”葉子墨笑了笑，“我突然發現我們之前的思路是有問題的，咱倆之前賣仙器……”

“不是仙器，是假貨。”

“好吧好吧，之前賣假仙器，都去的是富庶太平地，沒鬼沒神，當然沒人對我們的仙器感興趣，就算人家有興趣，也完全可以去買更好的。但是像雍州城就不一樣了，幾次怪事，死了不少人，人心惶惶，各家各戶一到夜晚，大門緊閉，挨個燒香拜佛，我們再去賣法器，肯定賣得出去啊。”

“我聽你這意思，想一直在這種地方干下去？”

“你沒這個想法嗎？”

“我呸！”江小白忽一下坐起，氣笑了，“你動動腦子，這地方亂，就你知道亂啊，那些仙門世家，他們就不知道？等著來降妖除魔，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你，賺個快錢就趕緊走，別頂風作案。”

從茅草車上跳下來，江小白提了提褲子，抖了抖身上的草木灰。

今日依舊是陰沈沈的天氣，烏云籠罩，陽光少的可憐，本是夏日，沒有太陽，也不下雨，日日如此，悶熱到渾身黏膩膩的。

他不想在雍州城繼續待著，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太他媽難受了。

再捂下去，他得長一身痱子。

要他說，那些買仙器的人，真要有那個錢，還不如趕緊居家搬遷到一個太平涼快的地方去呢。

說著，江小白就朝前走了，一腳踹開旁邊的菜籠子，找了根黃瓜，一邊啃一邊走，后面的葉子墨一驚，趕忙追上：“你要去哪？！”

“換個涼快地方。”

“剛才你那個位置就是最涼快的了，還有大樹呢！”

“我看你的腦子像大樹，你爺爺我要去遠方了。”

葉子墨大驚，跑到他身前，雙臂張開，攔住他，“不成不成，你不能走，咱兩生意還沒做完呢。”

江小白樂呵呵一笑，上前，將對方的胳膊按下去，然后從對方的錢口袋裏掏出幾兩銀子，掂量兩下，意味深長：“當初說好的分成，我拿的不算多吧？”

葉子墨看了幾眼，搖頭，是不多，說好的三七分，江小白是制作假仙器的，他是負責轉賣的，江小白七，他三，而對方現在連一半都沒拿到。

江小白再道：“那行，好聚好散吧。”

“哎！你真走啊？！”葉子墨翻了翻自己的包裹，就剩一串四寶靈玉手串了，他忍不住又叫了一聲：“江小白！！你倒是再給我做幾個仙器再走啊！！！”

生意沒了，分道揚鑣。

江小白料到葉子墨肯定會不甘心，繼續跟著他，纏著他做仙器，畢竟這門手藝只有他有，旁人做不來，故而他朝前行了幾步，飛快一閃，將后面那個家伙閃掉了。

只見對方摸著腦袋，走在大路上，暗自嘀咕：“人呢？”

等葉子墨離開了，他才重新現身，長吐一口氣。

他沒騙人，是真的準備離開雍州城了。

但他不是怕那些仙門世家來因賣假貨抓走他，而是擔心城中的怪事波及到自己。

雍州城有一股渾濁之氣，那坨渾濁之氣，早些年只是一團云霧，這些年卻隱隱匯聚成形，好似厲鷹，盤旋于上空，時不時還作亂幾次，鬧得雍州城死了不少人。

普通人是無法洞察其詭異之處的，但江小白可以，他生來就可以。

小時候還因此被認定為有仙根，送到了一處仙門世家當外門弟子，求學了一段時間。可惜他腦子不太好，任憑別人怎么教都不會，一應的術法學的一塌糊涂，反倒是旁門左道研究的透徹。

他在求學時，研究出了第一個假仙器，是個紫葫蘆，雖是假的，可卻像是被灌入了大量的靈力，色彩鮮艷，亦能行空，以假亂真一點都不難。

一開始他還沒想著賣，只是自己做出來玩玩，不多久就會毀掉，他心有抱負，覺得自己做的這么像真的，說不定有朝一日，真能做出個無與倫比驚天動地的真正法器出來。

很可惜，自己做的那個紫葫蘆被人惦記上了，也不知被哪個弟子偷走了，偷走就算了，還偏偏拿出來用，然后被師尊們一眼識破，勃然大怒，那個偷走他紫葫蘆的弟子一慌，反口就咬到他身上，說是他賣給他的。

得。

沒賣沒錢，還被偷走。

而他也因此被趕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