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親離

昭血羅一瞬不錯地盯著素江的小臉，眼中掠過一抹素江不完全懂的覆雜情緒，有高興、也有悲傷。然后他慢慢俯身，跪了下來。素江等他跪好了跪正了，才慢悠悠道：“本座腳下的位置，永遠不會是錯的。本座走在哪裏，那裏就是正道，本座說了哪句，那句就是真理。而你昭血羅——沒有資格置喙。”

白鴉看素江此時不怒自威的氣勢，竟看得有一瞬入了神。此時的素江，在極致的美麗之外另有一種難以描繪的容光，壓過了她年紀上的青澀。她此時未披大氅，一身月白色繡金邊廣袖襦裙，頭梳飛仙髻只一素色玉簪，身量雖小卻骨如直柏態若仙泉，她的面目情緒在這容光中朦朧起來，似黎明時分的遙遠天色，不可及，卻照耀萬靈。周圍但凡沒有伏身垂首之人，皆被神之素江這不屬凡塵的氣度震得有些癡然。

這樣的素江完全和之前在自己面前狡黠賣乖時判若兩人，白鴉雖一時想不通——她既有如此通天來頭，到底為何一字不吐，乖寶寶般單單愛粘住自己不放，甚至硬受了那折磨人的不破之咒，但此刻心中也承她的情，微微后悔不該之前那樣苛刻待她。

昭血羅聽了素江訓斥，面色一青，又瞬間恢覆，他心中知曉，雖然素江確實是伏龍之盟用來安定天下局勢、蠱惑萬民的一個傀儡，但為了胥氏一族，為了素江那丫頭自己的安危，也絕對不能讓她一時任性就和叛黨余孽糾纏一處。當下昭血羅便不去理會素江，遞給了舞牧秋一個眼神，站起身，冷哼一聲道：“今天既然來了這么多平時想請也請不到的好朋友，那就一個都別輕易走脫了。”

昭血羅話音未落，他和舞牧秋兩人已然同時出手，一左一右分別向素江兩旁的人襲去。白鴉反應極快，一把拉起素江，閃至八池玉鴆的身側。白鴉沖素江道：“您這新上任的小人神，能打不？” 素江非常無辜道：“沒人教我打架，我還沒開始學攻擊型的靈訣呢！而且我的神智未開，體內的神力基本使不出來，最多放出威壓來嚇嚇人……” 白鴉一邊擋開飛來的一道道術法攻擊，一邊嘆道：“……你讓我說什么好……瞅你剛剛那氣勢！我還指望你至少能打十個大巫祝呢！”素江借白鴉的身體避開一道燃著黑火的靈訣，不服道：“那方才在我脖子上下咒的時候，是哪個自稱哥哥說要罩著我的！”白鴉壞笑道：“嘖，哥哥我也沒想到第一次結不破之咒就撿到了一只廢柴人神啊！”

舞皓淵的面色有些認真起來，沒了往常那種徐徐玩味的微笑，他知道，昭血羅和舞牧秋，一個曾經在大衍國的刺客暗殺組織“霧影”中浸淫數年，一個是上一任大巫祝舞崤親自教出來的大司雨，單體實力恐怕皆在在場其他人之上。更不說跟著這二人的十幾名屬下也皆是精英。若是數年前的自己，還有信心同時與這二人一戰，如今一身修為盡被舞游那老頭子廢得七七八八，也只有剩下的幾方人馬全部加起來，有希望拼條路出去。這樣也好，眼下正好是博取白鴉他們信任的時機。思及此，舞皓淵朗聲道：“諸位！他們有伏龍之盟，不如今日我舞皓淵之余部，便與夢朔一族、東國祈桑、西方雷古之赤雷一族結為踏風之盟，就算大家目的不完全相同，但至少都有同樣的敵人！如何！”白鴉笑道：“聽著是個好主意！算上夢朔與祈桑！”“踏風之盟，名字不錯。也算上赤雷族的雷音和鳳閃閃！”雷音飛身而起在空中答道。鳳閃閃心一虛，偷看了一眼雷音，沒有出聲。

眨眼間，雷音已與昭血羅對了數掌，幾個來回雷音便雙臂全麻，心中駭然。雷音翻掌釋出火之靈力，整個掌心燃起赤紅色的火焰，耀眼奪目。素江一眼認出那就是繁星塔裏古書《西方蠻族異志》中所記載的，赤雷一族不外傳的火騰秘術。不過雷音年紀尚輕，火焰只是聚于掌心，真正的修至更高境界通靈之境的人，火焰是分散綴于十個指尖的。素江暗想，至于小叔昭血羅，他那人算是修靈者裏的異數。通常修靈者們都是修習靈訣，以靈訣來使用體內靈力。而有極少數的修靈者，譬如昭血羅，他們使用靈力不斷增強自己身體的極限，使自身成為一柄人形戰斗兵器，這類修靈者被稱為影刃。影刃往往擅長的是暗殺與體術，在敵明我暗的情況下更有優勢，而現在昭血羅和異族的高階修靈者們直接硬碰硬，也不知會不會在這蠻族秘術下吃虧。

這念頭轉了一圈后，素江又不免對自己惱火，這沒心沒肺的昭血羅，三年沒見，一見就心心念念抓自己回去做傀儡，根本不是真心在意自己，算什么至親之人，自己還擔心他做甚！素江轉頭看向白鴉，發現他也正向自己望來，目光中既有厭惡也有一絲憐憫，大概是在可憐自己只不過是一個頂著人神之名的尊貴囚徒吧，神智未開，縱有開天辟地的神力，也只是一條被封印的無力困龍。素江自小聰明，又跟著父王昭睿在外流落躲藏了數年，多少磨練出了一些疑心病，如今在沌明之巔放羊似地過了兩年，她已隱隱察覺到巫祝一族肯定是有什么大秘密瞞著自己，因此這次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柳離開沌明之巔的機會自己偷跑出來，在徹底弄明白自己的處境與身世之前，素江是無論如何不肯輕易回去的。這也是她答應與白鴉結不破之咒的原因之一。如此飛速想著，她決定利用一下那一絲憐憫的目光。素江委屈的大眼睛一瞬之間似乎更大了，她驚懼得如同一只迷途幼獸，緊緊拉住了白鴉的衣袖。白鴉被對方忽強忽弱的氣勢弄得一楞，口中無奈地嘖了一聲，然后反手一把握住了素江的手腕，并不溫柔地一拉一帶，將她小小的身體完全護在了自己身后。

昭血羅根本沒有將雷音放在眼裏，懶得與這個蠻族黑小子浪費時間，不知何時他雙手中多出兩把薄如蟬翼的冰刃般的匕首，忽地就鬼影似的繞過雷音直奔護著素江的白鴉而來，很明顯知道什么才是值得他出手的。

舞牧秋剛結果了兩個跟在八池玉鴆旁的祈桑小娘皮，此時寬大袖口一揚，使出巫靈蒼心訣，一只陰之靈力匯聚而成的黑色龍首呼嘯射出，直奔雷音！雷音只覺眼前陰氣逼人，裂骨的冰冷向著天靈蓋劈來，那黑色龍首虛幻的獠牙上裹挾著撕碎一切的力量！情急之中雷音以火騰護甲之術護住全身，兩手仗著掌心火焰拼力掐滅了邪龍之形，然而兩掌立刻傳來一陣劇痛，雷音暗道糟糕，這巫族奸賊不僅可以瞬間將靈力化龍之形，靈力之中還處處□□！“雷音小心！”鳳閃閃一揚手，一只火鳳幻影自斜裏尖嘯撲出，為雷音接連擋下數道術法攻擊，舞牧秋趁機一個黑火靈刃射向鳳閃閃，鳳閃閃反應不及，肋下硬生生受了一擊，只覺體內靈脈劇痛，跪倒在地。“混蛋！別碰她！有種就先把我打敗了！”雷音見鳳閃閃受傷，立時怒吼，同時施出木之靈力在閃閃周身結了一個暫時的護體結界。舞牧秋眼中劃過一絲輕蔑道：“自顧不暇，口氣倒是不小，那就讓本司雨來會會雷古森林裏的野毛娃子吧。”

踏風閣結界內此時戰作一團，八池玉鴆率領一眾姐妹與寒枝一起勉力應付昭血羅手下的血薇軍精英們，鹿七則寸步不離地護著舞皓淵。鹿云與余下四位師兄直接與舞牧秋手下的爪牙們對上，他們同出于巫祝一族，彼此對對方的術法并不陌生，而鹿云自己與師兄們這幾年臥薪嘗膽，在等待三哥舞皓淵的同時一直苦練三哥留下的棋淵天魔訣，雖不成驚人的大氣候，也至少占了讓對方措手不及的便宜。要知世間靈力屬性有別，除了無上神力乃是包羅萬象的宇宙混沌靈力外，一般能為修靈者所用的靈力有七種：金、木、水、火、土、陰、陽，其中陰之靈力與陽之靈力的威力要強于前五種，對前五種靈力具有天然壓制效果，但也更難以修煉。而棋淵天魔訣這種法訣是要同時修煉最難的陰之靈力與陽之靈力，并將身體中的靈力分為陰陽兩股，交雜在一起后陰陽之力一直以驚人速度此消彼長，出手時將不知屬陰屬陽、陰陽幾何的靈力形成一個個漩渦急射打出，若對方修的是陰盛之術，必為陽所傷，若對方修的是陽盛之法，必為陰所噬，持續傷害并叫人防不勝防。不過此法訣對修煉之人本身傷害也極大，陰陽靈力的高度雜糅和波動有損修靈者的靈脈，且若想有所精進，必須付出超出常人數倍之苦，并在一些藏污納垢的邪魔外道匯聚之處找尋、汲取魔靈力，以修補、平衡體內破損的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