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海魔

白鴉聞言，挑了挑眉。此刻他正在心中聽素江對東國祈桑的人魚進貢令進行解釋說明：“祈桑皇族池女氏近兩百年來有個明令，要求全國各城每三年必須向皇宮進貢人魚，不論死生，一條即可沖抵大量賦稅。不過人魚也不是傻的，又不會在岸邊等著被人抓去上供。這些年各城上供給皇宮的人魚已經少得可憐了，大部分還都是尸體。而賦稅倒是變本加厲了，一條人魚如今可謂是百姓眼中的救命仙丹。至于這個病怏怏的小哥哥，如果他所言為實，果然是祈桑的小殿下八池瓊生，那他可就是女帝最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會在此狼狽出現，還跟著一只人魚身的大魔頭？白鴉哥哥，你千萬當心那人魚，借由你對他的觀察，我可以在心鏡中看見他，他魚尾上一道大口子，當中可以看到人魚的那根尾骨已經黑透，這是人魚死后才可能有的情狀，但我看那人魚身體并未尸化腐爛，并未死后淪為惡靈，想來應當是臨死之際被海魔一族上身附體了。”

白鴉心道：“這小丫頭的腦袋瓜子怎么跟我們族裏的長老似的，什么都知道。這還沒開啟神智呢……難道是神力要自己領悟了嗎？” 素江搶著道：“可沒有！通曉古今的神力我可還一個影兒都沒摸到！這還不是因為舞華長老逼著我天天去繁星塔念書！這些都是我在繁星塔成堆的典籍裏看來的。”

白鴉與素江的內心對白只是幾個眨眼間的事情，在人魚和八池瓊生看來，白鴉似乎都沒作猶豫，便道：“放心，我們二人并非祈桑國的臣民，不受這裏的徭役賦稅所擾，不稀罕拿你旁邊這條兇神惡煞的人魚去領功。” 八池瓊生聞此，臉色明顯一松，但緊接著又聽白鴉道：“不過呢，我們現在和祈桑皇族也算是同一陣營的盟友了，也不好對這種事視而不見吧，或者說，把人魚的消息奉送給皇宮裏面的那位女帝，倒是鞏固我們同盟關系的好機會。祈桑的小殿下，你攔著不讓我說出去，不是給你母親添麻煩嗎？” 那人魚對白鴉冷笑道：“小子，你再呈口舌之快，你就自己在這崖上挑個地方，種上你的墳頭草。” 關于這條人魚，素江的判斷一語中的，原本叫做阿脊的人魚其實已經死了，而一只修煉了三百多年的魔，占據了這只人魚的身體，且他還不是什么普通的大魔，而是海魔一族失蹤了十余年的魔尊大人——冥淵璇澤！

海魔一族和其他族類不同，人族、木靈一族、獸靈一族、鳥靈一族、魚族、蟲族……皆有實實在在的本體，死靈一族在生前也有自己的軀體，成為死靈后不能離開埋骨處太遠，修練到中階之后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尸身。唯有海魔一族，乃極東北邊魔影之海深處的魔氣修靈而生，他們的大部分在有了足夠的修為之后會為自己尋得實實在在的軀殼，強行奪取霸占肉身自然是來得最快的方式，但對方心甘情愿獻出的軀殼才是用起來最能發揮魔族力量、最令他們稱心如意的。

魔尊冥淵璇澤二十多年前突然撕毀了海魔一族之前和第七代人神神之星煌的約定，率大批魔族越過祈桑東海邊境，大舉進犯霄明神州，無數人族被殺，很多人死后被魔族附了身，成為了魔族們新的軀殼。兩年之后，神隱歷九百七十年，伏龍之盟搬出了第九代人神神之鶴風插手此戰，人神親征，海魔一族不敵人神之力，最終退敗回魔影之海。而魔尊冥淵璇澤在最后一戰中受了重傷，當時在族中地位不穩，他重用大戰時嶄露頭角的鏡魔樓星辰又引來魔族不少舊部下的嫉妒和不滿，海魔一族內部開始內斗分裂。魔族戰敗的四年之后，左宣魔使歸生彌和三位魔姬趁冥淵璇澤閉關療傷時發動叛亂，毀其本體，冥淵璇澤在右宣魔使樓星辰相助下逃脫，魔尊在東海海域漂蕩躲藏了十幾年，終于緩了過來并重新找到了稱心合意的軀殼——人魚阿脊，作為新的本體。

此刻那原主阿脊的小情人——祈桑的八池瓊生殿下，還傻傻癡癡地追隨守護著已經死去的愛人，毫不自知身邊的人魚其實已經換了一個芯子。

“這么說——最近和祈桑新結盟的，就是玉鴆姐姐那邊的人了。啊你們！難道是夢朔一族的人！啊啊啊，這下要糟了！這、這可怎么辦是好……阿脊……你現在受了傷，可不能叫我母后的人抓住！啊——怎么辦！不能叫他們把我們說出去！” 八池瓊生瞪著白鴉，心神大亂，竟是急得開始抓著人魚粗壯的手臂搖晃起來。“無妨。”冥淵璇澤面無表情地任由八池瓊生撒嬌似地晃他，對白鴉道，“小子，做個交易。”話音未落，冥淵璇澤已然出手！掌中揮出一道黑紫之氣，竟是向著白鴉背上的素江疾射而去！角度多變且刁鉆，破空之處散發出一陣讓人暈眩和窒息的黑暗氣息，不言而喻，這攻擊之中蘊含了巨大的魔氣與陰之靈力，這是屬于魔族獨有的魔靈力，和樓星辰探察白鴉傷勢時釋出的靈力一樣。白鴉下意識升起南屏鐘山護體，然而身體尚未從之前的大戰中覆原，雪舞之毒愈深，實力發揮不出，護體屏障只抵消了對方的三成攻擊，剩下的黑氣穿透屏障，瞬間擊中并沒入了素江的小小身軀中！但奇怪的是，仿佛素江體內本身就有一潭魔氣似的，被外來的那道屬于魔尊的魔靈力這么一激，如潭水被濺起了小水花，素江身上騰起一道冰寒的黑色靈力，轉瞬即逝，而素江仍安然沈睡著，面目不起一絲波瀾。冥淵璇澤頗感意外，轉念又想到了什么，眼中滑過一抹興味。

“昭昭！”白鴉沒料到對方會對素江突然出手，他反手一把摟住素江，幾乎釋出自己的全部靈力打算替素江驅除魔氣，這一下子更是激發了白鴉的雪舞之毒，靈力阻塞自傷了靈脈，白鴉喉頭一甜，嘴角溢出一口鮮血。素江同時也感到心口一痛，立時對著心鏡中大喊：“白鴉哥哥你受傷了！千萬別再使用靈力！唔！好疼！”

素江體內本就有黑白兩方靈力拼死相爭。方才冥淵璇澤打入的那道魔靈力，很明顯是幫了素江體內那寒冷的蘊涵著魔氣的黑色靈力一把，漲了黑方士氣。而那股滾燙洶涌的混沌金白色靈力，對于被束縛于這具軀殼之中似乎很抵觸惱火，一直掙扎欲出，奈何被那黑色靈力如蟒一般死死纏裹壓制著。那金白色靈力，正是上古真神虛離湮滅之前留在九玄神鼎中的那一部分混沌神力！各代人神的力量之源！

原來，早在素江、白鴉二人的初見之時，素江體內的混沌神力就因感受到了白鴉的靈力而震顫興奮，仿佛等到了呼喚已久之人。后來，二人締結不破之咒時之所以如此順利地完成了，也是因為那混沌神力絲毫不排斥白鴉的靈力。眼下白鴉傾其一身靈力為素江療傷，素江體內的神力再次感知到了白鴉，激動翻騰起來！與此同時，神力也發現了正蠶食白鴉靈脈的雪舞之毒，為了救白鴉竟瞬間將毒素全部吸到了素江體內！素江的臉色一時隱隱泛黑。

白鴉情急當下并未註意到，素江為自己解了雪舞之毒。他只當素江因為那人魚的攻擊又加了新傷，怒氣層層浮現在那雙鳳目之中，對著人魚寒聲道：“你個魔頭有什么本事就沖著我來——” 人魚倒是很滿意白鴉的反應，道：“小子，你果然對這漂亮女娃娃很上心，很好。我喜歡有弱點的人。且你的護體之術竟能消我方才那道沈淵之氣的近一半力道，也算有點修為，現在你確實有資格來和我做個交易了。放心，你的這個女娃娃來頭如此之大，她體內雙股靈力都不簡單，其一和我族還頗有些淵源，我的這道殘氣對她而言是道補品也未可知呢。”白鴉一嗤道：“你以為你這么說我就信了？”心中倒是一松，因為就在白鴉破口大罵人魚之時，素江已在心中告訴白鴉，她自己無事。素江只覺得體內那兩方斗得不死不休的靈力被魔頭的沈淵之氣一激，又醒過來纏斗了一番，但眼下已然再次休戰，各自歇著了。素江頗有些莫名，但她天資聰穎，心中漸漸劃過一絲猜測——白色的混沌靈力和白鴉有關，黑色的陰寒靈力則和海魔一族似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