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看穿

女帝宣見使者，自然宣的只是她眼裏的重要角色，因此得以登上她的玉楓宮正殿的只有四人——神之素江、夢朔少主白鴉、赤雷族勇士雷音、以及方外異人阿脊。連八池玉鴆也不在其中。八池玉鴆倒不意外，將一柄長劍遞給白鴉道：“少主，您還記得這東西嗎，這是嘆河黑市之戰時蛇妖柳撿回來的，晉搖公主煞氣化形的祭仙劍，也是古怪，這祭仙劍并未隨著晉搖公主的魂飛魄散而消失，似有通靈之相。柳臨走時把劍交于我，讓我保護——”八池玉鴆沒有去看白鴉懷抱著的少女，只是不自覺握緊了身側的紫鞭，她接著道：“少主，您和人神有秘咒與心鏡連結，現在她和您也算是一條船上的，我把這祭仙劍轉交于您也不不算違背柳大人的托付。這劍如今的力量應不下于一件上古神兵，關鍵時候說不定可相助于您。”白鴉接過，略驚訝地望了眼玉鴆，低頭打量手中沈重的古樸長劍，道：“這祭仙劍之前把人神扎了個對穿，若真通了靈，我倒是不指望它對保護人神能上多少心。現在晉搖沒了，這東西當一把好劍使著也就算了，正好我一直缺一把足夠結實耐打的法器。我猜，你拖到今日才把這劍轉交給我，是真的擔心我今日見女帝會有什么變故吧？多謝你，玉鴆?！卑顺赜聒c面色一柔，清亮的淡紫色杏眸望著白鴉，輕聲道：“少主，您知我身份，在祈桑行事，既是方便，也是尷尬。但您記著，不管何時何地、何種因由，我都最先是夢朔一族的玉鴆，而后才是祈桑的八池，我永遠不會背叛夢朔一族的少主。白鴉少主也應該記著，您是夢朔的少主，而不是——”八池玉鴆又看向白鴉懷中的素江，一字一字道，“您不是她的天之族，更不是她的侍奉者?！?

“你想什么呢，我當然不是?！卑坐f下意識皺眉道，但八池玉鴆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利落地轉身離開。

白鴉掐了一個微隱訣，祭仙劍便隨之消失。白鴉將懷中素江背于身后，一回首，素江的氣息就微微親近到了面前，白鴉心中問道：“馬上進宮見女帝了，你可有喜歡的裙子想換？” 白鴉心中等了等，素江依舊靜默無聲，昨天二人讀了舞皓淵那封該死的信之后，這丫頭就怎么喚也沒有個聲響了，剛剛玉鴆的那番話，肯定在她心中又是雪上加霜。白鴉左手敲了敲眉心，心中嘆道：“所以占卜預言之術是我最不信的東西了，害人不淺！以后的事兒何必現在要知道呢！昭素江，你給我聽好了，我現在護著你，以后就會護著你。至于你是信我還是信那神神叨叨的舞皓淵，你自己選吧?！?

一個時辰后，白鴉背著素江，與雷音、魔頭阿脊一道入了宮。早晨聽宣之時，雷音對圣旨中“赤雷族勇士”這個稱謂頗有意見，聽起來像個只會打架的莽漢，白鴉取笑他了一路，直道他的臉色可以拿來作硯臺。

“哈哈！可惜閃閃不在這兒！真該叫她來看看你現在的臭臉！” 白鴉道。雷音聽白鴉提鳳閃閃，更是郁悶，沒好氣道：“女帝沒宣她，她倒是走得比我們還早，我出門時就沒在府裏瞧見她，一個婢子說她留了話給我們，她聽說天水橋那邊的西祝神廟在昨夜裏就被一大幫‘海神’信徒們給圍了起來，說是要求神廟的上人們把廟中的十座人神像撤掉，奉上新的‘海神’像，閃閃便湊熱鬧去了。”“西祝神廟啊......”白鴉故意看了一眼魔頭阿脊道，“是大公主駙馬的地盤，裏面的上人有不少是來自巫祝一族的巫靈者。這可是硬骨頭，確實有熱鬧可看啊。先動西祝神廟，這算是“海神”給女帝的見面禮嗎？”白鴉似笑非笑地沖魔頭阿脊挑了挑眉。

幾人跟著領路的小宮人走到了玉楓宮階前，只見數百級平整寬舒的玉石鋪陳為階，緩緩而上，一路引人將登向天上寒宮一般，有莊嚴又孤寡之感。有一麗色宮人身著鵝黃色繡金邊高腰襦裙，衣襟衣袖裙上皆繡池女氏族花鐵瓣木蘭，靜靜立于高階上。那女子示意小宮人退下，之后向眾人垂首行了個半禮，待幾人走上玉階到了近前，她又對著白鴉懷中的素江單獨行了個恭恭敬敬的跪膝敬神禮。

這麗色宮人不卑不亢道：“女帝已在殿中，尊請神之素江、以及諸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入殿一敘。”說罷她轉身領路，飄然一舞袖，一股金之靈力拂過，大殿正門發出沈重吱嘎，緩緩洞開。

玉楓宮正殿之上，金光閃閃的巨大龍形帝王榻上，祈桑女帝八池黎鷹身著黑金繡鐵瓣木蘭和飛龍云紋的帝王常服，頭戴白玉鎏金君天冠，安然端坐，透出一股沈沈威壓感。八池黎鷹，祈桑國皇族池女氏第十五位帝君，第七位女帝，已達通靈之境的修靈者，修金之靈力與陽之靈力，在位已十八年。

在女帝身邊，還站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人，冠金佩玉，只是面帶憂慮，體態虛瘦，有魂不守舍之態，正是昨日被何者戈送回皇宮的八池瓊生。

女帝并未起身，只是望著白鴉背上闔目沈睡的素江，將右手覆于心口行了個簡單的敬神禮，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道：“今日得見第十代人神神之素江，實乃寡人之幸。見吾神素江仍未蘇醒，寡人著實焦心，如今既結新盟以奉神，寡人必派人速速尋法以助人神早日醒來。聽說吾神一路自大衍天京城而來，至寡人的祈桑池歌，頗有一番驚險、費了一番周折。而寡人面前的這幾位，都是侍神有功的英勇之輩啊?！卑顺乩楮椪f話之間，一雙深深的眼眸已經緩緩審視了一圈她面前幾人。她雙目輪廓很深，高顴骨，唇滿而長，給人一種廣闊又肅殺的美感。女子于高位，在為帝君和為帝后之間果然還是氣勢不同，八池黎鷹身上透著一絲淡淡的血腥殺氣。這女人不屬于溫和，屬于金戈。

領幾人入殿的那位女宮人向女帝一禮，轉而對眾人道：“陛下今日初見各位，還請各位自我介紹一下自己吧。待陛下有了了解之后，自會與各位商討踏風之盟結盟的事宜。”說罷女宮人又是一拂手，殿外衛兵們退下了，正殿的大門又吱嘎著緩緩關閉，殿上稍稍一暗，地面上出現華麗繁覆的窗欞影子。

白鴉聽著對方打官腔，右手一邊閑閑地一指，將素江袖口的花邊兒換成了火鳳紋，一會兒又換成了牡丹紋，最后又換成了夔龍紋。白鴉在心中對素江道：“這個女宮人，想必就是八池黎鷹的貼身心腹了，修為之高深，我且看不透，至少也是高階了。八池黎鷹的實力可見一斑?！彼亟€是默不作聲。

那邊龍形帝座上，女帝笑了笑，突然放松了姿態，伸手一指階下右側的幾張黑色沈木椅道：“各位別干站著了。你們是不遠萬裏來的客人，亦是吾國的堅定盟友，都坐。不必拘束?！彼约簞t自然地向左一歪身子，斜靠在了帝王榻的扶手上，左手虛虛握拳支著額，鳳眼微瞇，讓白鴉想到一只慵懶優雅卻永遠警惕著的豹。

神之素江自然不需介紹，白鴉、雷音向女帝略略介紹了自己，女帝只是聽著，不多做評論，八池瓊生挨坐在母親八池黎鷹的身邊，女帝時不時伸手，愛憐地摸一把兒子腦后鴉羽般的長發，像摸一只乖順的小狗崽。

最后待到魔頭阿脊開口時，氣氛莫名有些緊繃起來，人畢竟是白鴉帶進來的，白鴉努力向大魔頭遞去一個“奉勸您好好說話”的眼神兒。女帝先開口道：“想必剩下這位就是白鴉少主帶來的那位方外異士了，不知閣下何故戴著陰森面具？寡人覺得這般憋悶得很，更疏遠得很，摘下來，讓寡人看看閣下的真面目吧?！?魔頭阿脊低沈輕笑了一聲，道：“如你所愿?！?他伸手摘下了青銅鬼面，露出刀削斧鑿的深邃容顏。

八池瓊生的身體輕微抖動了一下，長睫毛快速忽閃了幾下，眼神兒很快自魔頭阿脊臉上轉了開去。

女宮人對魔頭阿脊罵道：“放肆！對女帝竟不用敬稱！敢用你字！”女帝無所謂地一擺手，態度和緩道：“閣下的樣子，寡人覺得很熟悉啊。難不成之前我們有緣見過？可又想不起來，瓊兒，你記性比母親好，你可對他有印象？”

“母后，我、我......我也、沒有什么印象了......孩兒不認識他......”八池瓊生有些坐立不安道。女帝側首，充滿愛憐地望著小兒子那張慌亂又強作鎮定的小臉兒，嘆了口氣，無奈道：“瓊兒，你從小到大，只要一說謊話，那眼睛眨得，母親都替你覺得眼睛酸。你覺得，你和這‘方外異士’之事，母親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

八池瓊生呼吸一滯，驚恐地回視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