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神逝

“虛合。”虛離低喚了一聲妹妹，睜開的雙目中帶著一抹未了的思慮。虛合立即懂了哥哥的意思，她一指被魔化的九玄神鼎，道：“霄明神州的巫祝一族乃哥哥親手教導，上古之時就得了哥哥的偏愛，如今卻背叛了哥哥。在我們離開霄明之前，巫祝一族必須付出他們的代價。”

虛離雖然神元受損，神脈俱斷，但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落敗后的凄然。他躺在混沌的廢墟之中，眼中似無一物，卻又似擁有整個霄明神州的世界，他的聲音敲擊著每一個霄明之靈的心頭：“千年之后吾將歸來，以一涅金之光降臨于世，汝世間之靈必虔心候之、美之、信之，歸于其屬。如不然，天地間必有大惡，吾將滅世以重生。”虛離轉身，看著九玄神鼎上一道道縈繞著魔氣的裂痕，他對鼎中的舞游道：“這是千年之前，本神留給你們巫祝一族的箴言。為了統治整個霄明，你們倒是改得花哨覆雜了許多，還弄出了十位人神傀儡，一代代愚弄霄明眾生。”

虛離說話間因為消耗力量而不斷輕喘，他的軀殼已經支撐不住了，他靠在九玄神鼎之上，費力地抬手放在神鼎的鼎腹上，想要最后一次感應九玄神鼎微弱的存在，然而九玄神鼎已經被舞游和萬萬魔魂的獻祭完全煉化了，對于主人虛離完全沒有了回應。神鼎中傳來舞游不屑而蒼老的聲音：“巫祝一族就算是犯了欺神之罪，如今你也不再有能力作為真神來統治霄明神州了。虛離，你已經敗了，廢了，被驅逐了。你再生氣，也奈何不了我們巫祝一族了。”虛離面無表情道：“本神說過的話，該有的懲罰，從來都不可能更改。”說罷，虛離的白鴉之身如同九玄神鼎一般，裂成了九個部分，燃起了九道涅金之光！隨著虛離肉身的毀滅，九玄神鼎也徹底分崩離析地炸開了，真神虛離用他最后的力量，殺死了與九玄神鼎融為一體的魔靈舞游！而與哥哥相依偎的虛合，也隨著哥哥一起，幻化的虛影如泡沫般破滅。只不過就在九玄神鼎被虛離毀去的瞬間，趁著戮殅被漫天炸開的神鼎碎片遮蔽了雙目，虛合打開一直合攏著的雙手，將掌心中護著的那顆新生的素江神魂送到了鲆烏的身后，虛合向著鲆烏悄悄地比了一個只有鲆烏懂的手勢后，就被無數的神鼎碎片扎穿了身體，化作了空空蕩蕩......

金光和著塵埃散落之后，虛離與虛合兩顆破碎的神元從鲆烏的眼前盈盈升起，仿佛兩只彼此安慰的美麗熒蟲，跳完這場短暫無常的土星星舞后，就要回到他們真正屬于的世界了。其中一只螢蟲眷戀地繞著鲆烏的臉龐飛了一圈，鲆烏的耳邊響起一道微渺的聲音，充滿了親昵繾綣：“鲆烏，六合神鼎就送給你了，我將我的一部分留給了你，也留給了霄明神州。替我好好照看啊。”

真神戮殅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宣告自己的勝利，就在虛離虛合的神元順著光柱一同離去，消失在真神目力的盡頭時，戮殅將整個無間地獄浩浩蕩蕩展開了，鋪開在霄明神州的每一處，地獄上層的寒冰組成了陸地，下層的熔巖和烈焰仿佛是無邊大海，層層的白骨摞起，成為了巍峨群山，白骨上密密麻麻的詛咒冥文則成為了浩瀚森林。戮殅的聲音從地底深處爬了上來，隨著寒冰與烈焰，遍布了每一個角落：“哈哈哈，虛離虛合已逝，從現在起，真神戮殅和真神鲆烏就是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主宰！”

戮殅看向鲆烏，建議道：“老朋友，高興一點。今日是你我大勝之日，何不用你的魔氣再從地獄中煉化一些魔軍，你我好好慶祝一番。”

鲆烏向后退了一步，盯著戮殅骷髏頭上一對兒猩紅的眼窩，冷冷道：“煉化魔軍、慶祝一番？戮殅，沒有了虛離和虛合，你要我的魔軍又有何用？沒有了虛離，本神問你，你的無間地獄日后從何處再得到新的亡魂？”

戮殅一楞、然后低低笑道：“是了，你的魔軍本神也不需要了！不會有誰再來打擾本神繼續無間地獄的偉大創作了！也不會有誰高高在上地對本神頤指氣使，說什么地上不是本神該來之所，亡魂只配存在于黑暗地底了——”戮殅撿起腳下一片九玄神鼎的碎片，輕輕一捏，碎片在戮殅手中又繼續碎裂了，戮殅向著不遠處被魔化的幾個百姓一揮手，碎片扎入了那些百姓的額間，打碎了附著其上的魔魂，而剩下的人族肉身隨即癱軟下來，化為一灘血水。

鲆烏看出來了，戮殅心底已經開始不安。鲆烏接著道：“本神再問你，沒有了虛合，世間再無活著的美好與快樂，你的無間地獄又何來苦痛折磨？你的杰作——將沒有任何意義。”

戮殅被鲆烏的話瞬間點燃了怒火。他堅定地否認道：“本神的杰作本身就是意義，不需要那對該死的兄妹來礙眼！鲆烏，你自己接受不了虛合的離開，大可以再為她殉情一次，不必在這裏對著本神陰陽怪氣。”

“哦？”鲆烏眼中重新找回了他的邪性和殺氣，他道，“戮殅，你的話裏怎么有種過河拆橋的味道呢。不過你可以對老朋友這般無情無義，本神可不愿你的無間地獄從此變得了無樂趣，毀了你的心血——”鲆烏從身后捧出了一團燦爛的靈光。

“這是什么——”戮殅的聲音中有恐懼浮現。“這是霄明神州新的希望。”鲆烏漫不經心道，“戮殅，你我二神想要這個世界繼續存在，就不得不接受，天地間誕生新的平衡秩序。你不喜歡虛離與虛合，那么這一個如何？”

燦爛的靈光之中是素江的神魂，她得了虛合的存續之力，擁有與真神戮殅相抗的資格！戮殅面對素江的神魂，一時竟失去了任何言語與動作。

鲆烏看著戮殅的毫無反應，覺得很是有趣。方才鲆烏因為虛合的逝去而肝腸寸斷，戮殅只是在一旁看著好戲，現在的鲆烏充滿惡意地想著，終于輪到自己來看戮殅的好戲了。鲆烏的尾巴伸長，隔開了戮殅與素江的神元，以防戮殅接受不了而對素江新生的神元突然發難。鲆烏提醒道：“她通過了真神虛合的考驗，虛合助她重塑了神元。她如今只缺了一副神的肉身。”

無數被魔魂附身的生靈們向著素江圍攏而來。然而，他們沒有任何傷害素江的舉動。真神鲆烏晃了晃頭頂的魔龍之角，那些圍攏而來的生靈體內，魔氣被鲆烏抽離而出，向著鲆烏的魔角歸去。鲆烏低沈又充滿誘惑地聲音道：“霄明神州的眾生，本神賜予你們自由選擇的機會，可要好好珍惜啊。”恢覆了自由意志的生靈們一層層地包裹住了素江新生的脆弱神元，新的血脈、臟器、骨骼、經絡一點點長出，仿佛一粒種子，綿綿吸收著泥土養分、陽光雨露，在須臾之間，長成了庇護眾生的參天巨樹。踏風之盟的昭公主，在神隱歷最后的數年中，曾有無數眾生見到過這位公主的驚世容貌，那雙褐色的清澈鹿眼，眼角下如血如梅的淚痣，攝人心神的光華，又再度被眾生們創造了出來！覆生的素江，竟然擁有和生前毫無二致的樣貌。

鲆烏哈哈大笑起來，高聲宣示道：“虛離虛合所創的霄明神州，果然是長大了啊，今日有了屬于自己的意志，創造出了屬于自己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