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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 酉陽雜俎 > 續集卷三·支諾皋下

續集卷三·支諾皋下(1 / 1)

開元末,蔡州上蔡縣南李村百姓李簡癇疾卒。瘞后十余日,有汝陽縣百姓張弘義素不與李簡相識,所居相去十余舍,亦因病死,經宿卻活,不復認父母妻子,且言:我是李簡,家住上蔡縣南李村,父名亮。驚問其故,言方病時,夢有二人著黃,赍帖見追。行數里,至一大城,署曰王城。引入一處,如人間六司院。留居數日,所勘責事悉不能對。忽有一人自外來,稱:錯追李簡,可即放還。一吏曰:李簡身壞,須令別托生。時憶念父母親族,不欲別處受生,因請卻復本身。少頃,見領一人至,通曰:追到雜職汝陽張弘義。吏又曰:弘義身幸未壞,速令李簡托其身,以盡余年。遂被兩吏扶持卻出城,但行甚速,漸無所知。忽若夢覺,見人環泣及屋宇都不復認。亮訪其親族名氏及平生細事,無不知也。先解竹作,因自入房索刀具,破蔑成器。語音舉止,信李簡也,竟不返汝陽。時成式三從叔父攝蔡州司戶,親驗其事。昔扁鵲易魯公扈、趙齊嬰之心,及寤,互返其室,二室相諮。以是稽之,非寓言矣。

武宗六年,揚州海陵縣還俗僧義本且死,托其弟言:我死,必為我剃須發,衣僧衣三事。弟如其言。義本經宿卻活,言見二黃衣吏追至冥司,有若王者問曰:此何州縣?吏言:揚州海陵縣僧。王言:奉天符沙汰僧尼,海陵無僧,因何作僧領來?令回還俗了領來。僧遽索俗衣衣之而卒。

汴州百姓趙懷正,住光德坊。太和三年,妻阿賀常以女工致利。一日,有人攜石枕求售,賀一環獲焉。趙夜枕之,覺枕中如風雨聲。因令妻子各枕一夕,無所覺。趙枕輒復如舊,或喧悸不得眠。其侄請碎視之,趙言:脫碎之無所見,棄一百之利也。待我死后,爾必破之。經月余,趙病死。妻令侄毀視之,中有金銀各一鋌,如模鑄者。所函鋌處無絲隙,不知從何而入也。鋌各長三寸余,闊如巨臂。遂貨之,辦其殮及償債,不余一錢。阿賀今住洛陽會節坊,成式家雇其紉針,親見其說。

成式(一作段文昌)三從房叔父某者,貞元末,自信安至洛,暮達瓜洲,宿于舟中。夜久,彈琴,覺舟外有嗟嘆聲,止息即無。如此數四,乃緩軫還寢。夢一女子,年二十余,形悴衣敗,前拜曰:妾姓鄭名瓊羅,本居丹徒。父母早亡,依于孀嫂。嫂不幸又歿,遂來揚子尋姨。夜至逆旅,市吏子王惟舉,乘醉將逼辱。妾知不免,因以領巾絞項自殺,市吏子乃潛埋妾于魚行西渠中。其夕,再見夢揚子令石義留,竟不為理。復見冤氣于江石上,謂非煙之祥,圖而表奏。抱恨四十年,無人為雪。妾父母俱善琴,適聽郎君琴聲,奇音翕響,心感懷嘆,不覺來此。尋至洛北河清縣溫谷,訪內弟樊元則。元則自少有異術,居數日,忽曰:兄安得此一女鬼相隨,請為遣之。乃張燈焚香作法,頃之,燈后窣窣有聲。元則曰:是請紙筆也。即投紙筆于燈影中。少頃,旋紙疾落燈前。視之,書盈于幅,書雜言七字,辭甚凄恨。元則遽令錄之,言鬼書不久輒漫滅。及曉,紙上若煤污,無復字也。元則復令具酒脯紙錢,乘昏焚于道。有風旋灰,直上數丈,及聆悲泣聲。詩凡二百六十二字,率敘幽冤之意,語不甚曉,詞故不載。其中二十八字曰:痛填心兮不能語,寸斷腸兮訴何處?春生萬物妾不生,更恨魂香不相遇。

廬州舒城縣蚓,成式三從房伯父,太和三年廬州某官,庭前忽有蚓出,大如食指,長三尺,白項下有兩足。足正如雀腳,步于垣下。經數日方死。

荊州百姓孔謙蚓,成式侄女乳母阿史,本荊州人,嘗言小兒時,見鄰居百姓孔謙籬下有蚓,口露雙齒,肚下足如蚿,長尺五,行疾于常蚓。謙惡,遽殺之。其年謙喪母及兄,謙亦不得活。

越州有盧冉者,時舉秀才,家貧,未及入京,因之顧頭堰,堰在山陰縣顧頭村,與表兄韓確同居。自幼嗜鲙,在堰嘗憑吏求魚。韓方寢,夢身為魚在潭,有相忘之樂。見二漁人乘艇張網,不覺入網中,被擲桶中,覆之以葦。復睹所憑吏就潭商價,吏即擢鰓貫鯁,楚痛殆不可忍。及至舍,歷認妻子婢仆。有頃,置砧斮之,苦若脫膚。首落方覺,神癡良久,盧驚問之,具述所夢。遽呼吏訪所市魚處洎漁子形狀,與夢不差。韓后入釋,住祗園寺。時開元二年,成式書吏沈郅家在越州,與堰相近,目睹其事。

曹州南華縣端相寺,時尉李蘊至寺巡撿,偶見尼房中地方丈余獨高,疑其藏物,掘之數尺,得一瓦瓶,覆以木槃。視之,有顱骨、大方隅顴下屬骨兩片,長八寸,開罅徹上,容釵股若合筒瓦,下齊如截,瑩如白牙。蘊意尼所產,因毀之。

中書舍人崔嘏,弟崔暇,娶李氏,為曹州刺史。令兵馬使國邵南勾當障車,后邵南因睡忽夢崔女在一廳中。女立于床西,崔暇在床東,執紅箋題詩一首,笑授暇。暇因朗吟之,詩言:莫以貞留妾,從他理管弦。容華難久駐,知得幾多年。夢后才一歲,崔暇妻卒。

李正己本名懷玉,侯希逸之內弟也。侯鎮淄青,署懷玉為兵馬使。尋構飛語,侯怒,囚之,將置于法。懷玉抱冤無訴,于獄中累石象佛,默期冥報。時近臘日,心慕同儕,嘆吒而睡。覺有人在頭上語曰:李懷玉,汝富貴時至。即驚覺,顧不見人。天尚黑,意甚怪之。復睡,又聽人謂曰:汝看墻上有青烏子噪,即是富貴時。及覺,不復見人。有頃,天曙,忽有青烏數十,如雀飛集墻上。俄聞三軍叫喚逐出,希逸壞練取懷玉,扶知留后。成式見臺州喬庶說,喬之先官于東平,目擊其事。

河南少尹韋絢,少時,常于夔州江岸見一異蟲。初疑棘針一枝,從者驚曰:此蟲有靈,不可犯之?;蛑嘛L雷。韋試令踏地驚之,蟲伏地如滅,細視地上若石脈焉。良久,漸起如舊。每刺上有一爪。忽人草疾走如箭,竟不知是何物。

永寧王相王涯三怪:淅米匠人蘇潤,本是王家炊人,至荊州方知,因問王家咎徵,言宅南有一井,每夜常沸涌有聲,晝窺之,或見銅(一作叵)廝羅,或見銀熨斗者,水腐不可飲。又王相內齋有禪床,柘材絲繩,工極精巧,無故解散,各聚一處,王甚惡之,命焚于灶下。又長子孟博,晨興,見堂地上有凝血數滴,蹤至大門方絕,孟博遽令鏟去,王相初不知也,未數月及難。

許州有一老僧,自四十已后,每寐熟即喉聲如鼓簧,若成韻節。許州伶人,伺其寢,即譜其聲,按之絲竹,皆合古奏。僧覺,亦不自知。二十余年如此。

荊有魏溪,好食白魚,日命仆市之,或不獲,輒笞責。一日,仆不得魚,訪之于獵者可漁之處,獵者紿之曰:某向打魚,網得一麝,因漁而獲,不亦異乎?仆依其所售,具事于溪。溪喜曰:審如是,或有靈矣。因置諸榻,日夕薦香火。歷數年不壞,頗有吉兇之驗。溪友人惡溪所為,伺其出,烹而食之,亦無其靈。

成都坊正張和。蜀郡有豪家子,富擬卓、鄭,蜀之名姝,無不畢致。每按圖求麗,媒盈其門,常恨無可意者。或言:坊正張和,大俠也。幽房閨稚,無不知之,盍以誠投乎?豪家子乃具ぷ金篋錦,夜詣其居,具告所欲,張欣然許之。異日,謁豪家子,偕出西郭一舍,入廢蘭若。有大像巋然,與豪家子升像之座。坊正引手捫拂乳,揭之,乳壞成穴如碗,即挺身入穴,因拽豪家子臂,不覺同在穴中。道行十數步,忽睹高門崇墉,狀如州縣。坊正叩門五六,有九髻婉童啟迎,拜曰:主人望翁來久矣。有頃,主人出,紫衣貝帶,侍者十余,見坊正甚謹。坊正指豪家子曰:此少君子也,汝可善待之,予有切事須返。不坐而去,言已,失坊正所在。豪家子心異之,不敢問。主人延于堂中,珠璣緹繡,羅列滿目。又有瓊杯,陸海備陳。飲徹,命引進妓數四,支鬟撩鬢,縹若神仙。其舞杯閃球之令,悉新而多思。有金器容數升,云擎鯨口,鈿以珠粒。豪家子不識,問之,主人笑曰:此次皿也,本擬伯雅。豪家子竟不解。至三更,主人忽顧妓曰:無廢歡笑,予暫有所適。揖客而退,騎從如州牧,列燭而出。豪家子因私于墻隅妓中,年差暮者遽就,謂曰:嗟乎,君何以至是?我輩早為所掠,醉其幻術,歸路永絕。君若要歸,第取我教。授以七尺白練,戒曰:可執此,候主人歸,詐祈事設拜,主人必答拜,因以練蒙其頭。將曙,主人還,豪家子如其教。主人投地乞命,曰:死嫗負心,終敗吾事。今不復居此。乃馳去。所教妓即共豪家子居。二年,忽思歸,妓亦不留,大設酒樂餞之。飲既闌,妓自持鍤開東墻一穴,亦如佛乳,推豪家子于墻外,乃長安東墻堵下。遂乞食,方達蜀,其家失已多年,意其異物,道其初始信。貞元初事。

興元城固縣有韋氏女,兩歲能語,自然識字,好讀佛經。至五歲,一縣所有經悉讀遍。至八歲,忽清晨薰衣靚妝,默存牖下。父母訝移時不出,視之,已蛻衣而失,竟不知何之。荊州處士許卑得于韋氏鄰人張弘郢。

忠州墊江縣縣吏冉端,開成初,父死。有嚴師者,善山岡,為卜地,云合有生氣群聚之物。掘深丈余,遇蟻城,方數丈,外重雉堞皆具,子城譙櫓工若雕刻。城內分徑街,小垤相次。每垤有蟻數千,憧憧不絕。徑甚凈滑。樓中有二蟻,一紫色,長寸余,足作金色;一有羽,細腰,稍小,白翅,翅有經脈,疑是雌者。眾蟻約有數斛。城隅小壞,上以堅土為蓋,故中樓不損。既掘露,蟻大擾,若求救狀。縣吏遽白縣令李玄之,既睹,勸吏改卜。嚴師代其卜驗,為其地吉??h吏請遷蟻于巖側,狀其所為,仍布石,覆之以板。經旬,嚴師忽得病若狂,或自批觸,穢詈叫呼,數日不已。玄之素厚嚴師,因為祝禱,療以雄黃丸方愈。

朱道士者,太和八年,常游廬山,憩于澗石。忽見蟠蛇,如堆繒錦,俄變為巨龜。訪之山叟,云是玄武。

朱道士又曾游青城山丈人觀,至龍橋,見巖下有枯骨,背石平坐,按手膝上,狀如鉤鎖,附苔絡蔓,色白如雪。云祖父已嘗見,不知年代,其或煉形濯魄之士乎?

武宗之元年,戎州水漲,浮木塞江。刺史趙士宗召水軍接水,約獲百余段。公署卑小,地窄不復用,因并修開元寺。后月余日,有夷人逢一人如猴,著故青衣,亦不辯何制,云:關將軍差來采木,今被此州接去,不知為計,要須明年卻來取。夷人說于州人。至二年七月,天欲曙,忽暴水至。州城臨江枕山,每大水猶去州五十余丈。其時水高百丈,水頭漂二千余人。州基地有陷深十丈處,大石如三間屋者,堆積于州基。水黑而腥,至晚方落,知州官虞藏玘及官吏才及船投岸。旬月后,舊州寺方干,除大石外,更無一物。惟開元寺玄宗真容閣去本處十余步,卓立沙上,其他鐵石像,無一存者。

成都乞兒嚴七師,幽陋凡賤,涂垢臭穢不可近。言語無度,往往應于未兆。居西市悲田坊,常有帖衙俳兒干滿川、白迦、葉珪、張美、張翱等五人為火。七師遇于途,各與十五文,勤勤若相別為贈之意。后數日,監軍院宴滿川等為戲,以求衣糧。少師李相怒,各杖十五,遞出界。凡四五年間,人爭施與。每得錢帛,悉用修觀。語人曰:寺何足修。方知折寺之兆也。今失所在。

荊州百姓郝惟諒,性粗率,勇于私斗。武宗會昌二年,寒食日,與其徒游于郊外,蹴鞠角力,因醉于墦間。迨宵分方始寤,將歸,歷道左里余,值一人家,室絕卑,雖張燈而頗昏暗,遂詣乞漿。睹一婦人,姿容慘悴,服裝羸弊,方向燈紉縫,延郝,以漿授郝。良久,謂郝曰:知君有膽氣,故敢陳情。妾本秦人,姓張氏,嫁于府衙健兒李自歡。自歡自太和中戍邊不返,妾遘疾而歿,別無親戚,為鄰里殯于此處,已逾一紀,遷葬無因。凡死者肌骨未復于土,魂神不為陰司所籍,離散恍惚,如夢如醉。君或留念幽魂,亦是陰德,使妾遺骸得歸泉壤,精爽有托,斯愿畢矣。郝謂曰:某生業素薄,力且不辦,如何?婦人云:某雖為鬼,不廢女工。自安此,常造雨衣,與胡氏家傭作,凡數歲矣。所聚十三萬,備掩藏固有余也。郝許諾而歸。遲明,訪之胡氏,物色皆符,乃具以告。即與偕往殯所,毀瘞視之,散錢培櫬,緡之數如言。胡氏與郝哀而異之,復率錢與同輩合二十萬,盛其兇儀,瘞于鹿頂原。其夕,見夢于胡、郝。

衡岳西原近朱陵洞,其處絕險,多大木、猛獸,人到者率迷路,或遇巨蛇,不得進。長慶中,有頭陀悟空,常裹糧持錫,夜入山林,越兕侵虎,初無所懼。至朱陵原,游覽累日,捫蘿垂踵,無幽不跡。因是蹻并蹻氐,憩于巖下,長吁曰:饑渴如此,不遇主人。忽見前巖有道士,坐繩床。僧詣之,不動,遂責其無賓主意,復告以饑困。道士欻起,指石地曰:此有米。乃持钁斸石,深數寸,令僧探之,得陳米升余。即著于釜,承瀑敲火煮飯,勸僧食,一口未盡,辭以未熟。道士笑曰:君飧止此,可謂薄分。我當畢之。遂吃硬飯。又曰:我為客設戲。乃處木梟枝,投蓋危石,猿懸鳥跂,其捷閃目。有頃,又旋繞繩床,劾步漸趨,以至蓬轉渦急,但睹衣色成規,攸忽失所。僧尋路歸寺,數日不復饑渴矣。

嚴綬鎮太原,市中小兒如水際泅戲。忽見物中流流下,小兒爭接,乃一瓦瓶,重帛幕之。兒就岸破之,有嬰兒,長尺余,遂走。群兒逐之,頃間足下旋風起,嬰兒已蹈空數尺。近岸,舟子遽以篙擊殺之。發朱色,目在頂上。

王哲,虔州刺史,在平康里治第西偏,家人掘地,拾得一石子,朱書其上曰修此不吉。家人揩拭,轉分明,乃呈哲。哲意家人情于畚鍤,自磨朱,深若石脈,哲甚惡之。其年,哲卒。

世有村人供于僧者,祈其密言,僧紿之曰:驢。其人遂日夕念之。經數歲,照水,見青毛驢附于背。凡有疾病魅鬼,其人至其所立愈。后知其詐,咒效亦歇。

秀才田瞫云:太和六年秋,涼州西縣百姓妻產一子,四手四足,一身分兩面,項上發一穗,長至足。時朝伯峻為縣令。

韋斌雖生于貴門,而性頗厚質,然其地望素高,冠冕特盛。雖門風稍奢,而斌立朝侃侃,容止尊嚴,有大臣之體。每會朝,未常與同列笑語。舊制,群臣立于殿庭,既而遇雨雪,亦不移步廊下。忽一旦,密雪驟降,自三事以下,莫不振其簪裾,或更其立位。獨斌意色益恭,俄雪甚至膝。朝既罷,斌于雪中拔身而去,見之者咸嘆重焉。斌兄陟,早以文學識度著名于時,善屬文,攻草隸書,出入清顯,踐歷崇貴。自以門地才華,坐取卿相,而接物簡傲,未常與人款曲。衣服車馬,猶尚奢移。侍兒閹豎,左右常數十人。或隱幾搘頤,竟日懶為一言。其子饌羞,猶為精潔,仍以鳥羽擇米。每食畢,視廚中所委棄,不啻萬錢之直。若宴于公卿,雖水陸具陳,曾不下箸。每令侍婢主尺牘,往來復章未常自札,受意而已。詞旨重輕,正合陟意,而書體遒利,皆有楷法,陟唯署名。嘗自謂所書陟字如五朵云,當時人多仿效,謂之郇公五云體。嘗以五彩紙為緘題,其侈縱自奉皆此類也。然家法整肅,其子允,課習經史,日加誨勵,夜分猶使人視之。若允習讀不輟,旦夕問安,顏色必悅。若稍怠惰,即遽使人止之,令立于堂下,或彌旬不與語。陟雖家僮數千人,應門賓客,必遣允為之,寒暑未嘗輟也,頗為當時稱之。然陟竟以簡倨恃才,常為持權者所忌。

天寶中,處士崔玄微洛東有宅,耽道,餌術及茯苓三十載。因藥盡,領童仆輩入嵩山采芝,一年方回,宅中無人,蒿萊滿院。時春季夜間,風清月朗,不睡,獨處一院,家人無故輒不到。三更后,有一青衣云:君在院中也,今欲與一兩女伴,過至上東門表姨處,暫借此歇,可乎?玄微許之。須臾,乃有十余人,青衣引入。有綠裳者前曰:某姓楊氏。指一人曰:李氏。又一人曰:陶氏。又指一緋衣小女曰:姓石,名阿措。各有侍女輩。玄微相見畢,乃坐于月下。問行出之由,對曰:欲到封十八姨。數日云欲來相看不得,今夕眾往看之。坐未定,門外報封家姨來也,坐皆驚喜出迎。楊氏云:主人甚賢,只此從容不惡,諸處亦未勝于此也。玄微又出見封氏,言詞泠泠,有林下風氣。遂揖入坐,色皆殊絕,滿座芬芳,馥馥襲人。命酒,各歌以送之,玄微志其一二焉。有紅裳人與白衣送酒,歌曰:皎潔玉顏勝白雪,況乃青年對芳月。沉吟不敢怨春風,自嘆容華暗消歇。又白衣人送酒,歌曰:絳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輕。自恨紅顏留不住,莫怨春風道薄情。至十八姨持盞,情頗輕佻,翻酒污阿措衣,阿措作色曰:諸人即奉求,余不奉畏也。拂衣而起。十八姨曰:小女弄酒。皆起至門外別,十八姨南去,諸人西入苑中而別。玄微亦不至異。明夜又來,欲往十八姨處。阿措怒曰:何用更去封嫗舍,有事只求處士,不知可乎?諸女皆曰:可。阿措來言曰:諸女伴皆住苑中,每歲多被惡風所撓,居止不安,常求十八姨相庇。昨阿措不能依回,應難取力。處士倘不阻見庇,亦有微報耳。玄微曰:某有何力得及諸女?阿措曰:但求處士每歲歲日與作一朱幡,上圖日月五星之文,于苑東立之,則免難矣。今歲已過,但請至此月二十一日平旦,微有東風,即立之,庶可免也。玄微許之,乃齊聲謝曰:不敢忘德。各拜而去。玄微于月中隨而送之,逾苑墻乃入苑中,各失所在。乃依其言,至此日立幡。是日東風振地,自洛南折樹飛沙,而苑中繁花不動。玄微乃悟諸女曰姓楊、姓李及顏色衣服之異,皆眾花之精也。緋衣名阿措,即安石榴也。封十八姨,乃風神也。后數夜,楊氏輩復至愧謝,各裹桃李花數斗,勸崔生:服之,可延年卻老。愿長如此住護衛,某等亦可至長生。至元和初,玄微猶在,可稱年三十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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