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霜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她很悲傷，不停的哭。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這輩子鮮少流的淚徹底流光。

突然，有人在推她，動作粗魯，聲音也是又快又急，帶著嫌惡。

“大清早的，哭什么喪！我又沒死，我要是死了，你再哭！”

這聲音，嗓門很大，很干脆，有些低沉，還有些沙啞，正是奶奶的聲音。

沒想到做夢會夢見奶奶，殷霜苦笑，一想到奶奶因為她讀大學(xué)而自殺的那件事，頓時覺得悲傷無奈，眼淚流得更快。

“哭什么哭，大清早的，真是晦氣。老娘要是今天打麻將輸了，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耳邊，奶奶破口大罵著，伴隨著手臂處傳來的一陣刺痛，受不住的她，“驀~~~”的一下睜開眼睛。

強烈的白光映著她的眼睛，一時間無法適應(yīng)，抬手，遮住這刺眼的白光，突然覺得懵懵然。

“起來，不要讀書嗎？這都幾點了！掃把星！才回來就看到你哭，也不知道你在哭什么！平時對你不好嗎？每次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像是我欠你的。要不是你，你爸會死嗎？以前你爸娶你媽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勸過，你媽她就是個狐貍精，又好享受，跟你爸在一起遲早要分開，果不其然。你媽跟別的男人跑了，留下你這個災(zāi)星！”

奶奶罵罵咧咧，一把用力把她拉起床，聲音狠狠的。

“.....”

殷霜有點混亂，不知道眼前的是現(xiàn)實，還是自己在做夢。

她記得自己明明已經(jīng)死掉，而顧凌風(fēng).....

想到顧凌風(fēng)，她的心口一陣絞痛，又開始不停的落淚。

“要哭出去哭，別打擾我睡覺?！?

奶奶聲音狠狠的，帶著萬般的不耐煩。

“.....”

她沒動，只道眼前是自己在這世上彌留之際的幻想，看著身前的已經(jīng)準(zhǔn)備脫衣服睡覺的奶奶，她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

幾年了，自奶奶過世之后，她鮮少夢到過她。偶爾用力想起的時候，她總是會在大腦里面勾勒一下奶奶的模樣。

清瘦而又蒼老的臉龐，顴骨高松，深深的眼窩，一雙眼睛既無神又渾濁。她很瘦，常年打麻將的奶奶，皮膚白的發(fā)青，像是營養(yǎng)不良一般，精神從來都是萎靡不振（除了打麻將和罵她的時候）。

眼前的奶奶正是自己大腦里面的模樣，雖奶奶從來對她沒好臉色，但她依舊想她。

定定的看著她，好一會，起身上前，一把抱住，聲音低低的，帶著哭腔。

“奶奶~~~”

她從來沒有如此親熱的叫過奶奶，這是夢，臨死前的夢，她要好好叫一下，一次彌補生前的遺憾。

“不上學(xué)嗎？不上早自習(xí)嗎？一大早的鬼叫鬼叫！”

奶奶的身上有股隔夜的汗臭味，她很瘦，到處都是骨頭。她很心疼，正想再叫一聲的時候，突然她被奶奶一把推開。

“砰~~~”的一下，一個趔趄，撞在身后的床沿上，后背傳來一陣疼痛的時候，殷霜突然發(fā)現(xiàn).....

眼前的這不是夢！

她記得自己腹部被刺了一刀，刀口很深，那一刀下去的時候她疼的差點背過氣去。

她還記得，自己意識已經(jīng)渙散，到死的時候，都沒有和顧凌風(fēng)在一起，只有遠遠的看著，心有不甘。

她還記得，那兩個她最恨的人在一旁看著她和顧凌風(fēng)，臉上的猙獰表情，讓她恨得咬牙切齒。

她還記得.....

太多太多！

而現(xiàn)在，她轉(zhuǎn)頭看了看四周，明亮的燈光，白底藍碎花的窗簾，幾尺見寬的窄小的臥室加客廳，她的那張紅色的小板凳安靜的擺在雖窄小簡陋卻干凈整潔的屋子的最角落。還有她的洋娃娃，那個有著金紐扣的已經(jīng)破舊無比的洋娃娃，就在自己的腳邊，它安靜的躺著，一雙兔子耳朵軟軟的耷拉著。

“走開，別打擾我睡覺！”

見她愣神，奶奶一把推開她。

她的動作粗魯，而她又瘦又小，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被推到在地。

地板溫?zé)?，空氣潮濕，帶著一股山城里都有的燥熱氣息，在房間里靜靜的流淌著。

趴在地板上，殷霜俯頭看了眼自己的腹部。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雙腳如此的細，像是那柴火棍。再看自己的雙手，如雞爪一般，瘦骨嶙峋。

她的身上，穿著的分明是初中時候穿的那件不知道奶奶從哪里撿回來的一套灰黑色的短袖睡衣，睡衣的質(zhì)量很差，上面起滿了球，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還不出去？要我說幾次？都怪你這掃把星，要不是你，我昨晚會輸？一晚上輸?shù)魩装賶K，好不容易贏點，這次全輸完了?！?

已經(jīng)躺在床上的奶奶不停的埋怨著，聲音惡毒無比。

她聽著，一時間分不清眼前的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慢慢的爬起來，起身站在床邊，看著奶奶，伸手想去摸她。

“小災(zāi)星！”

小手還沒碰到，就被奶奶一手打掉。

她的手很硬，拍在手背上，生疼無比。

如此真實的疼痛感，讓殷霜的心，復(fù)雜無比。各種情緒涌上心頭，酸、辣、苦等等....

可就是沒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