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人在邊上問：“郎君，你可知是哪家售賣？別胡亂冤枉人啊。”
更有好事的懶漢在邊上叫嚷：“瞧見小娘們漂亮，心軟了不敢欺負(fù)吧。”
“這小娘們一看就不是好娘皮，這般妖妖嬈嬈的，平日裏指不定做過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他這一聲，把早就有些歪心思的流氓都逗笑。
“平日裏只見她帶著女兒出來擺攤，怕不是沒有男人，亦或者，”那人聲音越發(fā)猥瑣，“亦或者那小丫頭連自己的爹是誰都不知道吧。”
大家哄堂大笑起來，對著沈憐雪的目光更是肆無忌憚。
那些嘲諷和詆毀，猶如舊日的陰云，重新籠罩在沈憐雪頭上。
沈憐雪的額頭一下子就出了汗。
她怎么也沒想到，王氏夫婦會(huì)這么歹毒。
她自家用的油果兒和雞蛋明明不新鮮，她比誰心裏都清楚，如今被年長病弱婦人吃了鬧病，竟然還要反過來坑害自己。
而這些圍觀的人，這些人會(huì)如此惡毒地說著她，說著她的團(tuán)團(tuán)。
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話到嘴邊，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那么多陌生人圍著，那么多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讓她額頭都出了汗，整個(gè)人難以自制地顫抖起來。
她這般樣子，似乎更是坐實(shí)了心虛畏懼，那鬧事的漢子原本還有些迷茫，現(xiàn)在更是被身邊的人慫恿，往沈憐雪的攤位過來。
看著她的目光也逐漸兇惡起來。
沈憐雪只覺得有一雙隱形的手，死死地，絲毫不動(dòng)搖地掐在她脖頸上。
她喘不過氣，胸口裏有一團(tuán)壓抑的火，灼燒著她的神智，似乎也在欺凌著她的靈魂。
她微微彎下腰，雙手摸上脖頸，痛苦地艱難地喘著氣。
她恨、她怕、她痛苦不堪。
沈憐雪這個(gè)樣子，不僅嚇到了等待煎餅的食客，也嚇到了身邊的沈如意。
沈如意忙撲過去，用那雙柔軟的小手不停撫摸著母親的胳膊，用母親最熟悉的恬靜的童音呼喚她。
“娘，”沈如意眼睛一下子泛紅，她聲音都帶著哭腔，“娘，娘你別嚇團(tuán)團(tuán)，娘你怎么了？”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從未見過母親這般模樣。
她似乎被看不見的蠶絲糾纏在蠶繭裏，她掙扎著，煎熬著，幾乎就要被捆覆沈淪其中，卻依舊在努力掙扎，似乎想要破繭而出。
“娘，”沈如意見自己呼喚不回母親，憋了半天的眼淚終于流出來，“嗚嗚嗚，娘，團(tuán)團(tuán)害怕，娘。”
她語無倫次地喊著，已經(jīng)不知道要說什么。
沈憐雪當(dāng)然聽到了女兒的呼喚，她越是說不出話，心裏越急，她呼吸越發(fā)急促起來，最后甚至變成了讓人聽了難受的干嘔。
沈如意哭得臉都花了。
她那身剛穿的漂亮的紫藤蘿襖裙也變得黯然失色，沒有剛才那么鮮亮奪目。
“娘，娘，娘你怎么了。”她哭喊著。
母女倆這么凄慘的樣子，讓圍觀的百姓都不敢靠近了，那鬧事的漢子甚至停在半路上，左看看右看看，竟是沒有立即上前逼迫。
他又茫然，甚至不知所措起來。
這一刻，仿佛一切都成了一幅安靜的畫卷。
圍觀的百姓、好事的流氓、鬧事的漢子都被不知名的符咒定在原地。不遠(yuǎn)處，王氏夫婦還在幸災(zāi)樂禍瞧看，臨近裏，衛(wèi)月嬌正從竈臺(tái)后出來，焦急地往這邊走。
而畫卷的中央，那一對孤苦無依的母女，依舊在艱難地掙扎著。
沈憐雪甚至覺得自己已經(jīng)靈魂升天，她整個(gè)人漂浮在半空之中，看著這一出讓人心寒的鬧劇，看著鬧劇中可憐的自己和女兒。
她的脊背那么單薄，彎下的腰那么纖細(xì)，似乎一陣風(fēng)就能吹散。
她被舊日的夢魘糾纏，被自己心裏的恨意裹挾，被想要掙脫束縛，想要給女兒美好未來的期望催促，一直在艱難地，一步一個(gè)血印地往前走。
明明即將要有美好生活，明明她們已經(jīng)可以豐衣足食，可以安然度過這個(gè)寒冷冬日，可為何竟又節(jié)外生枝？
她心裏很篤定，那煎餅必然不是出自她的手，可百口莫辯，她又當(dāng)如何為自己辯駁？
她不想把這個(gè)營生讓出去，讓給那一對小偷，讓給那一對對食物沒有敬畏之心的壞人。
她更不想讓女兒想出來的美食冠上她人名諱。
沈憐雪掙扎著，掙扎著，掙扎到最后，她甚至想要放棄。
太痛了，她渾身都疼，太苦了，她心裏從來都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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