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燈火通明如白晝的大殿呼吸間陷入黑暗之中。
裴向云心中驟然一緊，耳畔忽地響起「叮」的一聲，似有利器破空襲來。
他的一雙眼能比旁人更適應(yīng)暗中的環(huán)境，驀地抬眸循著聲音看去，便見一點寒芒徑直向江懿刺來。
江懿也看見了那不懷好意的暗器，將折扇展于面前，把來勢洶洶的袖箭擋落在地。
那扇面的材質(zhì)與一般折扇不同，和暗藏玄機的扇柄一樣，在危機時刻權(quán)且當(dāng)個武器用用。
裴向云于一片兵荒馬亂中扣住他的手腕，將他緊緊護在懷中，接連閃避過兩道凌厲的勁風(fēng)。
那些舞女竟是將原本柔軟的水袖做了傷人的利器，如鞭一般往人身上抽去，力道十分之大，多少能給抽出個好歹來。
裴向云手臂上挨了一袖子，咬著牙沒痛呼出聲，額上覆了一層細(xì)細(xì)的冷汗，摟著江懿的手不自覺微微收緊。
風(fēng)雅的「曲水流觴」傾翻在地，精致的菜肴亂做地上任人踐踏的爛泥。方才風(fēng)度從容的官員們此刻叫嚷著四下逃竄，生怕成了刺客的刀下亡魂。
周遭喧囂聲越來越大，裴向云不知是誰在與自己打斗，只能盡自己全力緊緊護著懷中人，輾轉(zhuǎn)于人潮中，最后勉強找著一樽高大的青銅像供二人在其后躲避。
裴向云的呼吸有些紊亂，顫抖的手撫上江懿的臉頰，借著外面照進大殿的月色慌亂地看著他：“師父，你沒事吧？”
江懿方才亦替裴向云攔下不少往其胸腹刺來的劍刃，此刻心跳仍劇烈而急促，低聲道：“我沒事……”
他的目光落在裴向云的手臂上，瞳孔微縮。
那舞姬的水袖或許并非凡物，竟生生將裴向云的勁裝衣袖抽裂開，直接傷到了布料下的皮肉。
淡青色的衣袖被暗褐色的血浸染，順著狼崽子的指尖慢慢滴在地上，卻沒聽裴向云哼過一聲。
少年的眸子在一片黑暗中亮得驚人，帶著灼熱的溫度看向他：“師父，你不要有事。”
或許是被他的目光燙了下，江懿倏地將眼神收了回來，低聲道：“不用管我，去保護陛下。”
“我不……”
裴向云執(zhí)拗地看著他：“我要保護你，也只保護你。”
“蠢貨。”
江懿悶咳了幾聲，覺得口鼻間似乎糊了一層障壁，讓人呼吸都變得不甚通暢。
這處青銅像與墻壁之間沒有多大的空隙，只能勉強容納他們二人。
兩人的距離很近，江懿幾乎能感受到狼崽子熾熱的鼻息撲在自己的耳側(cè)。
他心口忽地細(xì)密地痛了起來，眼前驀然漆黑了片刻，耳畔嗡鳴陣陣，下意識地攥緊了胸口的布料。
“師父！”
裴向云焦急地俯下身喚他，聲音中隱隱帶著些哭腔：“師父，你別嚇我。”
他一雙手不著章法地在江懿身上摸索著，似乎在找尋被自己所遺漏的傷口。
江懿從那突如其來的刺痛中緩過神來，微微睜開眼，有些慍怒道：“你在摸哪？”
“我……”
裴向云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方才在做什么，登時僵在原處：“我不是，我……”
“去保護陛下。”
江懿扶著他的肩慢慢站起身：“若是陛下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好看。”
裴向云心有不甘地咬著唇，小聲辯駁道：“我又不是皇帝的學(xué)生，為何要去保護他？”
江懿本就有些難受，被他這問題問得險些一口氣沒上來：“你若是不去，今夜便斷了這師徒關(guān)系。”
裴向云上一世這一世最聽不得的便是與老師斷絕關(guān)系。
可他更恐懼老師因為旁人與自己斷絕關(guān)系。
他手足無措地杵在一邊，眸中因為焦急而漫上的猩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措與迷茫：“師父……”
江懿側(cè)過臉不去看他，先從藏身的青銅像后走了出去。
裴向云生怕他出事，倉促地想辯解，卻撞上老師那雙浸了冷意的眸子。
他的動作頓了下，斂了眉眼間的不舍，替江懿整理好方才弄亂的衣領(lǐng)，低聲道：“你保護好自己，我去了。”
江懿目光微動，避開一個踉蹌摔倒的人，看著少年的背影于夜色中向前掠去，消失在了撕扯奔逃的人潮之中。
洪文帝天子劍出鞘，勉強格擋住了黑衣刺客迎面而來的一刀。
那刺客手中是一柄彎刀，樣式特別，在中原并不常見，背面開了無數(shù)猙獰的血槽，與天子劍糾纏在一起，誰也不能占著半分便宜。
洪文帝額上開始慢慢滲出細(xì)汗，雙唇發(fā)白，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著，似乎已經(jīng)有些力不從心。
那黑衣刺客眸中掠過一道厲色，緩緩將手中彎刀向下壓去，看著洪文帝原本八風(fēng)不動的面上終于露出幾分驚慌，低低地笑了一聲。
兩柄兵器糾葛在一處，發(fā)出讓人牙酸的「吱嘎」聲。洪文帝低喝一聲，緩緩向后退了一步。
這是潰敗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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