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蒙蒙的瓜州渡,朦朧的江上,一艘豪華的大船越來越清晰,船頭站著三個神情肅穆的男人,頭頂三把黑傘在綿綿的煙雨之下,更是壓抑得讓人喘不過起來,大船靠岸,三人慢慢走下船,前面兩人年紀大約三四十歲,兩撇修剪整齊的胡子,狹長的眼睛并沒有隱藏憤怒,皺成川字的眉頭,緊呡的雙唇,顯示著他們沈重的心情,跟在身后的男子,倒是身材修長,皮膚白皙,只是渙散的眉心,刻意裝出來的嚴肅,都讓這位相貌堂堂的公子帶著幾分下流的脾性。
“奴才林博見過大老爺,二老爺,二公子。”林博恭敬地行禮,腰間纏著的白色的綢緞顯示著家裏的白事,身后同樣著裝的下人同時行禮。
三人在林博面前停下,倨傲的神情透露著微微的不滿,賈赦,賈政兩人對視,達成協議之后,站在左邊的賈赦開口說道:“上車吧,我們想先見見敏妹妹。”有些壓抑的聲音,還有兩人紅了眼眶,倒是真正有著許多真實的感情在裏面。
“是,”林博站在一邊,三輛馬車出現在三人面前,立刻有下人上前,接過他們身后小廝的雨傘,有禮地將三人分別送上馬車,林博上馬,在前面帶路,一行人就這么消失在雨霧裏。
林府,“姑娘,”雪雁看著倚在窗口出神的黛玉,擔憂地叫道,自從那日老爺去世,姑娘暈倒醒來之后,倒是沒有在哭,只是,話卻越來越少,總是看著外面的雨發呆。
“是畫裏的人有消息了嗎?”黛玉轉身,看著雪雁,輕聲問道,林如海的去世,讓她再一次感受著命運的不公,自己的無力,除了尋找姐姐,如今的她真的是什么也不想做。
雪雁搖頭,看著那雙黑琉璃似的眼睛出現失望的神色,心下更是難過,恨不得自己能夠變成那畫中的人,只為姑娘能夠開心,“管家派人回來,說是已經接到榮國府的人,很快便會到府裏,讓姑娘準備一下。”
“榮國府嗎?”黛玉細細地體味著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意義,慢慢地站起身來,雪雁立刻上前扶著,“替我收拾一下,林竹,吩咐下去,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能夠亂說話。”
“是,姑娘。”雪雁和林竹同時答道,林竹轉身,將披風的帽子遮在頭上,從房門出去。
林府大門前,本來合身的孝衣在短短的幾日之后,穿在黛玉的身上顯得格外的寬大,瘦小的身子站得筆直,雪雁將傘全部移到黛玉的身上,卻依舊忍不住心疼,又有些暗暗地埋怨起林博來,說是很快就到,小姐的身子他又不是不知道,眼角偏見黛玉的臉色似乎比那白色的孝衣更加蒼白,從頸項兩邊披散出的烏黑頭發,在帽子的掩映下,更是黑的透亮。
“姑娘,要不你先坐著休息會?”雪雁開口建議道。
“不成,”黛玉冷著小臉,開口說道:“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在爹爹和娘親的面前有找麻煩的機會。”讓他們安安心心地離去,這是她唯一能夠為兩人做的。
片刻之后,聽著馬蹄和車轱轆轉動的聲音,黛玉底下眼裏,深吸一口氣,吩咐兩邊的下人,“放。”話落,便是劈劈啪啪的鞭炮聲,與不遠處出現同樣的聲音交相輝映,劃破了揚州的雨幕。
一直到馬車停在門口,鞭炮聲停,黛玉由著雪雁扶著,慢步走出,賈赦,賈政,賈璉三人下車,抬頭便看著一精靈似地精美小姑娘朝著他們走來,動作優雅地俯身,聲音脆弱得讓三人一下子就想見那風雨中的弱柳,“侄女見過大舅舅,二舅舅,二哥哥。”
賈赦連忙上前,將黛玉扶起,此時,賈政和賈璉也來到黛玉的跟前,對于眼前如玉般的姑娘,很輕松就想到她的身份,三人都皺眉,“這個林如海搞什么,我們都到這裏了,還不出門迎接,讀書之人連這點禮儀都不懂嗎?”
黛玉起身,抬頭,大大的眼睛立刻蓄滿淚水,委屈地看著三人,輕咬著嘴唇倔強地不讓眼淚滑落,只是,要回答賈赦的話是萬萬不能的,這樣的隱忍,使得她的胸口不斷地起伏,臉色更加蒼白起來。
“姑娘,”雪雁嚇得立刻扔掉手中的傘,從懷裏掏出黛玉做好的藥丸,慌忙地遞到黛玉的面前,“姑娘,快點吃藥,林竹,去端水。”身后的林竹早已經飛奔進去,只是,終究也沒有能夠來得及,黛玉剛拿起藥丸,手一抖,藥丸落地,一口鮮血就這么在三人面前吐了出來,人也跟著不省人事。
“姑娘。”雪雁忙扶著黛玉,恨恨地看了一眼發傻的三人,“林叔,你先招待著三位客人,奴婢扶小姐去休息。”
林博點頭,也是滿臉的心疼,看著林竹將黛玉抱走,才轉身上前,“大老爺,二老爺,二公子,以后請不要再說老爺的不是了。”林博難過地說道,老爺去世已經這么多天,他卻依舊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為何?”賈政回頭,不滿地看著林博,“還有林丫頭,她是怎么回事?病得這么重,怎么也不請大夫?難道敏妹妹也是這樣才去世的嗎?”
“三位爺,奴才也并不想多說。”林博只要一想到大堂內擺著的兩幅棺材,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原本歡聲笑語的一家,如今卻蒼涼成這樣,便老淚縱橫,胡亂將眼淚用袖子一抹,彎腰,也不理會三人一臉的怒氣和疑惑,“三位爺,請到靈堂,什么都會明白的。”努力將難過壓在喉嚨說出來的聲音卻依舊帶著輕輕的顫抖。
“最好是這樣。”賈赦說完,大袖一甩,便邁著大步朝著靈堂而去,在賈赦和賈政心中,若是問還有哪一塊是潔白的,柔軟的,那一定是賈敏,看著靈堂一步步的靠近,兩人的腳步都沈重起來,那曾經以為早就忘卻的賈敏清脆燦爛的笑容,很自然地就出現在兩人的腦海裏,似乎在等著他們前來送她最后一程,兩人眼眶見紅,慢慢濕潤,跨過門檻,淚眼模糊中,似乎看著兩口棺材,睜大眼睛,才知道不是眼淚的原因。
棺材的另一端上方,小小的靈牌在白花下顯示著兩個熟悉的名字,賈璉不可思議地仔細看了好久,才轉過身,問著林博,“這是怎么回事?”
“回二公子的話,夫人去世沒幾天,老爺就拋下姑娘,隨著夫人而去了。”林博低沈的聲音難過卻清晰的傳達著這一事實,三人本來的憤怒被震驚所取代,這個世界難道還真有殉情一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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