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烏鴉
“那烏鴉并沒飛去，它仍然棲息，仍然棲息著，在房門上方那蒼白的帕拉斯半身雕像上；
而它的眼光與夢中的魔鬼相似，照在它身上的光將它的陰影投射在地板上；
而我的靈魂，會從那團在地板上漂浮的黑暗中擢升么——永不覆還！”
——埃德加愛倫坡
午餐過后，姜珊和白戈便馬不停蹄得開始預(yù)先的錄制進程。
秘書周放的態(tài)度比起上次見面的冷漠有了一些轉(zhuǎn)變，整個下午都在為兩人忙前忙后準備攝制所需要的場地和道具，但采訪補錄始終是個障眼法，盡管很感謝他的親歷親為，兩個人卻始終還在留意能夠獨處調(diào)查的機會。
從昨晚開始雪便越來越大，進出莊園的路只有一條固定的偏僻小路，早上來時積雪就已經(jīng)令車輛難以前行，兩個人希望在日落前結(jié)束今天的行程，但目前看來，情況卻是不容樂觀。
再次見到周憲淳是在紅磚鐘樓的一間辦公室，他的狀態(tài)比起上次采訪恢覆了不少，整個人面色紅潤神采奕奕。架好了機位還沒等到開機，周憲淳先開口將房間內(nèi)的其他人都打發(fā)了出去。
周憲淳示意站在沙發(fā)后面的白戈也一同落座，白戈看了看姜珊也隨之坐了下去。姜珊欲言又止被周憲淳輕聲地打斷了，他的聲音如同冬夜裏喑啞的黑鳥，變得令人不寒而栗：
“不著急的話，正式開始前我想跟你們講個故事。”
姜珊能感覺到，面前的人只是在強裝著鎮(zhèn)定，也許他的身體仍積重難返。
“幾十年前，我們一群人在邊境登山，西藏尼泊爾交會的那一帶，當?shù)厝私兴衽剑瑩?jù)說晴天時露出的山峰如同仙女因此得名。”周憲淳裹緊了身上的衣服，繼續(xù)說道：“大概是比今天的雪還要再大些，我們在山上困了兩天，怎么走都始終是在兜圈子，裝備不足，兩天后我們其中一個隊員就倒下了。”周憲淳說罷看向了窗外。
姜珊回憶起上一次周憲淳談?wù)撈疬@個故事的內(nèi)容，似乎有著什么執(zhí)念蘊藏其中。
“人這個動物很有趣，很多時候靠著一股氣活著，最開始大家信心十足覺得只是小問題，風雪過后始終都能找到回家的路。但那幾天的雪，像是末日一般傾瀉下來，這輩子應(yīng)該都很難再見到比那大的雪了。”周憲淳將視線轉(zhuǎn)移回了屋內(nèi)的兩人身上：“我們沒有想到，悲觀也會彼此傳染，那個倒下的伙伴之后再也沒能起來，他是我們一行人的領(lǐng)隊，也是我們中經(jīng)驗最豐富的人，大家不理解，也來不及理解，就又有人倒下了。我讀書的時候讀到過一個案子，講的是一群人落難時為了活命彼此抽簽決定應(yīng)該吃掉誰用以維系剩下人的生存概率，那時候我腦子裏突然回想起來這個案子，我在想，如果這個倒下的人再次重蹈覆轍，我也會成為那故事裏一員吧。”
“最后怎么樣了。”白戈在一旁關(guān)切地問道。
周憲淳努力的擠出一絲微笑：“我沒有那份勇氣，盡管最后自己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我還是沒能付諸行動去實踐故事裏的情節(jié)，幸運的是，大家都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犧牲自己的準備。”
房間裏陷入了寂靜，只剩下壁爐裏木炭燒焦的火星聲。
姜珊和白戈看了眼對方誰也沒有作聲，許久周憲淳像是從回憶中抽離了出來，重新浮現(xiàn)了笑意。
“大概真的是上了年紀，有時候就會分辨不清現(xiàn)實和虛幻的界限在哪兒，很多時候我再回憶起十幾年前的自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那時候充滿了激情充滿了夢想，也懷揣著對世界所有的美好和善意，多天真啊。”
“您一直沒變，向日葵會就是最好的證明。”是在附和還是在認同姜珊自己也辨認不清了，她忽然品出眼前的男人有些悲傷的底蘊，一些和自己共振的情緒在無聲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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