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茫茫然坐在床邊發(fā)呆,莫名一下子想起午后那個僵硬的沈鋮,以及他一點一點黯淡的眼神,柳卿心頭一顫怔怔掉下淚來,王爺并非生氣,卻是傷心了,被他傷了心了。那么一個溫柔強大的人,柳卿從未見過他失態(tài),不管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的樣子,卻因著自己,竟然露出了那種落寞且脆弱的神色來。
這一刻柳卿的心仿佛被下進了熱油鍋里,燙到起泡,痛徹心扉,他突然就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沈鋮的心思柳卿一直都知道,可他卑微瑟縮,比那糊不上墻的爛泥還要不堪,他不敢要,所以一直強迫自己別去正視。
要不起,沒法要,但所有的事情,重點從來都不是他自己。
明明只要是王爺喜歡,那就怎么都好的。
他是王爺啊!要什么有什么,偏偏到了自己這里,不是柳卿給不起,而是柳卿從來沒有想過要給出去。
他真的很壞,特別特別壞,理所當然占著王爺?shù)暮茫瑓s始終自私地不給予王爺任何回應(yīng)。
柳卿抱膝縮在床角,嗚嗚咽咽,后悔懊惱得不得了,那個然然到底是不是沈鋮喜歡的人,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如果還有?~襃~嶜~趍機會,柳卿只想再親口對王爺說完那時候他沒能說出的話語: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柳兒以身相許,卻還生出厚顏無恥的心思,柳兒喜歡王爺,很喜歡,非常喜歡……喜歡到,明知道不可能不可以,還是奢望著王爺能夠只有他一個人,柳兒可以滿足王爺?shù)囊磺幸螅酝鯛斈懿荒埽丛谒@么乖的份上,也只喜歡他一個人?
柳卿一夜未睡,期盼著沈鋮能立刻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早已將那些原先沒有勇氣說出口的話,顛來倒去地再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只要沈鋮回來,只要鋮哥哥回來……
柳卿一直等到傍晚,小常才帶來了一些消息,說是王爺午后就出宮了,沒有回府,而是,而是直接去了西街那邊的煙花巷。小常說得磕磕巴巴,知道柳卿肯定心里不痛快,干巴巴地安慰了幾句,“王爺以前也去那種地方的……都是做做樣子,喝酒發(fā)呆什么的……這次,這次可能也是心情不好,姓應(yīng)的去盯著了,你別擔心,王爺不是那種人。”
柳卿聞言痛苦地閉了閉眼,是他自找的,都是他自找的……但是,但是他相信鋮哥哥,他會等沈鋮回來,會一直一直等。結(jié)果一夜下來卻等來了更加出乎意料的消息,據(jù)說福王昨夜在醉紅樓,為博紅顏一笑一擲千金,最后贏得美人芳心一夜春宵,更是在今天一早,重金為那美人贖身,并揚言要明媒正娶!
這事兒不脛而走,不到半天就傳得滿城風雨,更有說書人的已經(jīng)給編成了故事,繪聲繪色仿佛親眼所見。本來這消息怎么也傳不到柳卿耳朵里,但小常猶豫再三,還是照實匯報了,看柳卿面色煞白搖搖欲墜,小常又連忙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你別急……應(yīng)溟……姓應(yīng)的沒傳消息來,這其中應(yīng)該有什么誤會,而且,而且就算是真的,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柳卿本是萬念俱灰,畢竟與他來說,沈鋮去找新的小鳳凰了,簡直就是毀滅性的打擊,這不僅很現(xiàn)實,而且非常有可能,這時候倒也多虧了小常,沒讓他一個人胡思亂想,小常說,“我覺著王爺就是……氣很了,跟你鬧脾氣呢,就是想讓你著急,一定是這樣!你得主動出擊,不能仗著王爺寵你就得意忘形,就……總還有個先來后到吧,一個你就夠了,必須不能再弄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進府來,就算為了王爺?shù)拿暎阋驳冒淹鯛數(shù)膶檺墼賿昊貋怼!?
柳卿聽著聽著莫名就不絕望了,還有幾分斗志昂揚,摸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呆呆地問,“怎,怎么爭?”
剛剛還頭頭是道的小常突然面頰微紅耳根發(fā)燙,“我,我哪知道……這不該是你的強項嗎?就你以前……以前的那些功夫……”
柳卿完全沒從小常的話語里聽出什么折辱,現(xiàn)在除了奪回沈鋮的寵愛其他什么都不重要,柳卿垂眸若有所思想了片刻,豁出去地紅著臉湊去小常耳邊悄悄耳語,讓小常幫他準備些東西。
……
沈鋮因為沒想好該怎么對柳卿,被準許出宮之后,確實就直奔了花街,他也是個俗人,心中郁結(jié),也就只能借酒消愁了,本想隨便找個酒館,卻不知不覺走到了當初他撿到柳卿的那家醉紅樓。
既來之,則安之,沈鋮和那天一樣,招了個淸倌隔著屏風撫琴助興,滿桌的下酒菜一口未動,酒不知不覺已經(jīng)三壇見底。胃里燒得難受,沈鋮似是微醺,腦子里卻仍舊異常清醒,他不是個任性的人,即便是放縱,也是有分寸的放縱。
自是不可能什么都沒想,可想來想去,都只被那句救命之恩,生生磨得心尖兒上破了皮,絲絲縷縷地滲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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