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睫毛已然顫得不成樣子，輕輕一閉眼，淚水就涌出眼眶，倒是把醉醺醺的沈鋮驚著了，前一瞬兇神惡煞，這一刻卻是手足無措地給他擦起眼淚，“好卿卿……我錯了，你要走要留，隨你高興，就是別哭，不哭……”
柳卿哪里受得住，看著沈鋮這般卑微混亂，柳卿的心簡直都疼得要痙攣起來，這種時候再不說點什么回應沈鋮，柳卿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抬手將沈鋮給他擦眼淚的手牢牢抓住，攥緊，“王爺……柳兒不會走，哪兒也不去，柳兒只想待在王爺身邊，就只待在王爺身邊。”
沈鋮聽了這話呆呆的有些怔，像是欣喜至極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又不是很確定眼下這是否是現實，柳卿從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有勇氣，雖是淚眼模糊，卻始終毫無躲閃地看進沈鋮眼底，“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也不足為報……柳兒卑賤，本不該癡心妄想，但是柳兒沒有辦法……”柳卿把福王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這里面，都是鋮哥哥，滿滿的，別的什么也裝不下。”
沈鋮沒有說話，只認認真真捕捉掌心下面，從柳卿單薄的胸膛里傳來的輕微震動。
噗通噗通……
柳卿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清晰可聞，福王卻不知怎的又蹙了蹙眉，困惑，“那你為什么還要我娶別人？”
柳卿睫毛一顫，垂眸避開視線相交，“柳兒以為，王爺心中有她……”
沈鋮倍感冤枉，“就因為那一次談話？”
柳卿搖頭，委屈感鋪天蓋地的涌了上來，“王爺夢中，曾經呼喚過她的名字……”
沈鋮好像突然就醉得沒有那么厲害了，眼中也沉淀了幾分清明，眉頭仍舊蹙著，一臉百思不得其解，“我什么時候……？”
“王爺被下了藥……”柳卿見他否認，一股濃濃的怨念油然而生，“鋮哥哥明明抱的是柳兒，最后卻叫得旁人的名字，王爺叫得是然然……”柳卿完全不知道自己甚至用了質問的語氣，“難道不是那位嫣然姑娘……”沈鋮聞言啞然，有那么一閃而逝的心虛，柳卿見他這樣，以為自己真的戳中他什么痛處，鼻尖一酸也是悲戚傷心起來，“柳兒覺得，王爺必定是很喜歡很喜歡，才會在那種時候……叫出她的名字……”這一股子委屈柳卿憋得夠久了，終于痛痛快快坦露了心聲，哪里還壓得住崩潰的情緒，柳卿聲音暗啞，說到最后已經是全然的哭腔。
乍然聽到然然這個名字，沈鋮有一瞬的恍若隔世，回過神來只聽得小鵪鶉嗚嗚咽咽的哭聲，沈鋮頭不暈了，醉態也沒了，坐起身來，把小鵪鶉輕輕一抱，放到自己大腿，摟著個孩子似的，拍著后背安撫。
柳卿低頭不看他，淚水一顆一顆往下掉，沈鋮沉默片刻，緩緩開了口，“卿卿……我曾經，確實喜歡過一個人，他叫齊然。”
“他很好，我不夠好……我接近他，會害了他，所以我只遠遠地看著他，守著他，他娶妻生子，平安順遂，我便心滿意足。而且現在，我也再不可能見到他了。”
沈鋮只是很平靜的敘述，偏偏柳卿就能聽出他話語里的壓抑和痛楚，有一種深邃悠遠無可奈何的寂寥，那感覺太孤獨了，讓柳卿忍不住想要抱抱沈鋮，分給他些許溫暖。柳卿伸手摟了沈鋮的腰，這會已經不哭了，“王爺說的這個齊，公子……他沒了嗎……？”
沈鋮笑，低頭去看那個明明很傷心，卻小心翼翼，努力安慰他的小鵪鶉，“他好好的活著呢，如今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了。我會喜歡他，是因為之前沒有遇到你。”
話題驟然落到自己身上，柳卿一陣局促，抿抿唇又低下頭，沈鋮曲指去刮他臉頰上濕漉漉的水痕，“有些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與你說，姑且算是，我帶著上一世的記憶投胎做了福王，前塵種種，偶爾午夜夢回，總會想起一二。那次……想必是，我又夢到上一世的事情了。”
柳卿并不認為沈鋮這些話是騙人或者糊弄他，相反他覺得這樣才一切都說得通，就說福王不一樣，是獨一無二的……柳卿覺得自己很奇怪，他竟完全不覺得這個齊然是什么威脅，也不像以為沈鋮喜歡孟嫣然時心中那樣酸疼。他只是有些許低落，為帶著前世記憶的沈鋮覺得難過，柳卿抬頭湊去福王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柳兒以后……都陪著王爺，就算下一世投胎，柳兒也跟著王爺。”
沈鋮笑，“也不知是誰說的救命之恩，惹得本王好生傷心。”
沈鋮這話不過是調笑，連控訴都算不上，柳卿聽來卻是深深內疚，身子微僵無意識正襟危坐，喉結滾了滾，柳卿攥著沈鋮的袖子，沒頭沒尾把自己打了無數遍腹稿的話語一股腦倒了個干凈，“是救命之恩，柳兒只有這么一副身子，比不得別人……”到底還是會覺得自慚形穢，但柳卿也時時刻刻記得，沈鋮不喜歡他自輕自賤，臟，不干凈這種字眼全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柳兒不夠好，配不上王爺，所以不敢要……但是柳兒又什么都知道，柳兒很壞，特別特別壞，讓王爺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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