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顛覆（四）

天空濃云滾滾，冷風猛地撞開了窗戶。祝子慕往窗外看了一眼，低下頭幫祁烽把腰封系好。

祁烽瞧著他，眼里盡是滿意。兩天來祝子慕十分乖順，不吵不鬧，讓做什么做什么。但他抗拒肌膚之親，上了床一碰就哭。

他想祝子慕應該是還沒走出被晏懷予背叛的陰影，而且那天在密室時也確實嚇到他了，所以晚上只是抱著他稍作安撫，并沒有強求于他。

祁烽也不急，他想跟祝子慕慢慢來，徹底將晏懷予這塊污漬從祝子慕身上剔除。而且長舟邊境的戰事進入最后階段，他手頭事也多，不如等安定下來回天宮連人帶婚事一并辦了。

“吃飯吧。”祁烽摸摸他的頭，看祝子慕坐在桌前開始吃東西，轉身去把窗戶關上了。他撿起地上被風吹亂的紙張，一抬頭發現祝子慕吃東西的樣子不太對勁。

“不合胃口嗎？”他見祝子慕只挑一道青菜吃，還嚼的慢悠悠懶洋洋的，像只病怏怏的兔子。

祝子慕皺著眉頭抱怨道：“這什么廚子，做的菜一天比一天油。”

祁烽往桌上瞧了一眼，這些菜都是祝子慕愛吃的，看上去也都還好，他拿過筷子嘗了一口，味道也正常。

“吃不慣的話，給你換個廚子。”祁烽放下筷子對他說：“這兩天就回去了，宮里的飯菜好，到時候多做些好吃的給你補補。”

“好！”祝子慕高興地點點頭。

祁烽露出笑容，聽到門外翎芝的聲音拿好手里的東西，走到門口回頭道：“晚上我早點回來陪你。”

祝子慕嘴里嚼著的東西還沒咽下去，一手扶著桌子歪過身跟他揮了揮手。

門被上鎖的聲音響起，祝子慕聽祁烽和別人交談的聲音慢慢消失，抬手擦了擦汗，低頭把嘴里的菜吐進碗里。

他手抖著倒了一杯涼水，灌了兩三杯才勉強把惡心勁壓下去。

祝子慕的身體狀況很糟糕，但他不想再節外生枝，祁烽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多一分，逃跑的風險就大一分。

狂風不停地撞著窗戶，窗紙不停的鼓動，濕冷的氣息順著窗戶的縫隙鉆進來撲到祝子慕臉上。他感覺舒服了些，手里拿著杯子靜靜的等待著。

沒一會，一名侍女拿著食盒進來收拾桌上的剩飯。祝子慕站起身后退兩步給她讓出位置，等她背對著自己時，祝子慕看準了抬手照著她后頸一砍，然后迅速伸出手，在她倒在地上前接住了她。

“對不住啊。”祝子慕小聲說著，伸手在她身上摸起來。在她身上找到鑰匙和字條后，祝子慕打開她帶來的食盒，拿出了蘇笑笑藏在夾層里的人皮面具。

他打開腳上的鐐銬，把鏈子收好，和侍女換了衣服，然后把侍女放在床上用被子掩好。他把桌上的飯菜繼續收拾進食盒，然后走出去把房門鎖好。

祝子慕拎著食盒一路往南，按他和蘇笑笑的計劃，他一會到了城墻根底下的小廚房就把手里的食盒放下，再取一個掛著牌子的新食盒，送到城樓上的后備房里，到時會有一個衛兵來取餐，祝子慕和他對換衣物去城門，那里會有人接應。

他一路順利，取了食盒就爬上城樓，成功尋到了后備房。

后備房有些臟亂，他找了個干凈的桌面放上食盒，站在桌邊焦急的等待著衛兵過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里的不安瘋狂發酵。

終于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祝子慕驚喜的抬頭看去，心卻瞬間涼了半截。

門外身影高大，輪廓熟悉，怎么看都不是衛兵。

“君思。”門隨著溫柔的聲音被推了推，掛在門上的鎖發出鐺鐺的聲響，“乖，開門。”

祝子慕呼吸停滯，他不敢出聲，冷汗把背上的衣服打濕了。

“你自己出來，這件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門鎖晃動的聲音停止，一聲嘆息傳來，“開門吧，別讓我動手。”

祝子慕四處張望，背后的窗戶被風吹開，他往下一看，下面是水流湍急的長舟大河。水深處浪濤滾滾，淺灘上全是碎石，他現在沒有靈力，飛不起來，跳下去要么被浪打暈了淹死，要么掉在淺灘上摔個七零八落。

然而門外的人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機會，一支箭穿破門板，擦著祝子慕的臉飛出窗外。

祝子慕靠在窗邊，愣愣的看著門外，他臉頰上濕濕熱熱的，血順著下巴滴在地板上。

“哥！”

蘇笑笑的尖叫聲響起，隨后門板被一腳踹開。祁烽手上半搭著一支箭，面無表情的盯著祝子慕道：“過來。”

蘇笑笑在祁烽身后，被幾個士兵按著，她看上去有些狼狽，同樣滿頭是汗，正一臉焦急的看著他。

祝子慕聽著背后的水聲，看了一眼蘇笑笑，慢慢冷靜了下來。他看向祁烽開口道：“一定要這樣嗎？”

“過來。”祁烽語調冰冷，握緊了手里的弓箭

外面冷風卷著雨滴吹進來，打濕祝子慕的衣衫，吹亂他的頭發，他把人皮面具從臉上揭下來，對著祁烽笑了。

“師兄，這世上千萬條路，別再走偏了。能療傷的良藥那么多，你也不缺我這種，總會有更合適的。”他蹭蹭臉上的血，溫聲道：“放寬心，高興的事總會有，以后少喝點酒。”

祁烽沒有言語，把手里的弓拉滿了。

風吹的窗邊的人青絲紛飛，祁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祝子慕眼里的失望。他手抖了一下，可還是將箭對準了祝子慕。

“你只能是我的。如果不能，就去死。”奇峰冷笑著說：“選吧。”

祝子慕點點頭，往后一仰身，從窗戶墜了下去。

祁烽的喊聲被風吹散，祝子慕緊閉著雙眼，墜入水面的瞬間被湍急的水流打的生疼。河水涌進口鼻，意識變得模糊，他手腳并用的使勁劃拉了兩下，緊接著被一股從水下涌起的力量托起帶出水面。

他趴在什么東西的背上，咳出兩口水后看見江面無數條水龍翻涌而起，最后全部匯成一條巨龍。

那龍撲向邊境城樓，頃刻間沿岸的城樓圍墻變成一片廢墟。

祝子慕頭痛欲裂，又吐出兩口水，他難以聚力，慢慢失去了意識。

他被黑暗包圍，四周是嘈雜的聲響，空氣潮濕冰冷。祝子慕再一次體驗到了死亡時被無邊恐懼吞沒的感受，但這次不同，他懷里抱著個東西，這東西真的很重，但他死也不想丟下。他能感覺到這東西縮在自己懷里，暖暖的，并不大。

他抱著小東西不斷往前摸索著，每一步都無比痛苦沉重。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只是本能的不讓自己停下。終于，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他朝著香氣源頭蹣跚而去，不久后就尋見了一點光。那光越來越大，清晰起來后，祝子慕看到了晏懷予的臉。

“君思。”

祝子慕呆呆的看著眼前人的，臉眼角淌下淚。他微微張著嘴說不出話，直到晏懷予輕輕拍了拍他，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才慢慢抽氣，順暢的哭出聲來。他們還在回魔界的路上，黑轎的黑色簾幕內幾朵蓮燈浮著，照著祝子慕滿身的污臟和血漬，他臉上的傷口的血已經凝住，小半張臉都是干涸的血跡。晏懷予滿眼心疼，抱著他輕聲哄道：“別怕，一會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