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過程中，一直沒開口的三泉智子突然笑道：“中國，的確是一個有特色的國度。王先生和張小姐，今天的報紙想必看過，應該注意到頭版頭條吧？政策上開始鼓勵外資引入和技術交流，這意味隨后一些列相關的優惠政策就會出臺，然后就會有大量外部資金流入，這是宏觀調控的力量，這個政策，我很欣賞。”

王朝陽道：“改革開放是偉大的旗幟，這種地方性的政策遙相呼應，確實值得欣賞。”

三泉智子繼續道：“但我想說的重點，不是旗幟和政策，而是游離在旗幟和政策邊緣的東西。這家飯莊的特色是日料和西餐，考慮今天報紙上刊登的內容，算得上極具發展眼光，我說的沒錯吧？讓我好奇的是，飯莊老板的發展眼光敏銳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家這樣規模的飯莊，從籌劃到裝修，至少半年時間吧？而飯店開業沒多久，鼓勵外資的政策恰好公布出來，意味著飯莊老板在半年前就料到這些，我好奇，他是怎么‘料’到的。”

王朝陽跟道：“這的確耐人尋味。”

三泉智子淺淺一個笑容：“后來我知道，這家飯莊的幕后老板叫周文杰，是南陽市的一位傳奇人物，以前是南陽化肥廠的一名普通工人，一年的時間升為主任，又用兩年的時間升為銷售部經理助理，然后在一年之內兩次外出深造，一次是黨校另一次是出國學習，回來之后任命為銷售部經理，兼職副廠長。五年之后實權在握的周副廠長選擇留職下海，并辦起了并不起眼的房地產生意，然后他的戰略眼光逐漸展示出來，東城幸福人家是他的第一個樓盤，封頂前一直不被人看好，但開盤第一個月就爆出消息，小區對面的地皮被規劃為文化廣場，市內唯一一座重點高中的新校址定在文化廣場旁邊，然后東城幸福人家的銷售火爆，在開盤十天之后售罄，周文杰賺得盆滿缽滿。”

“首戰告捷之后，讓周文杰的身價翻倍。然后是他更具有傳奇色彩的第二戰，南陽化肥廠常年虧損，被列為改制的第一批單位，全市商業巨頭都開始蠢蠢欲動，因為他們知道化肥廠賬面虧損，但實際具有極大的發展空間。所以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一場激烈的角逐將要拉開帷幕。但緊跟著，一條新的政策出臺，改制接手方必須擁有相關從業經驗，否則將喪失競爭資格。”

“一則政策，砍死了絕大多數競爭者。身為前副廠長的周文杰脫穎而出，并最終拿下桂冠。于是就這樣，周文杰搖身一變，變成改制后化肥廠的董事長，而他的老領導們，全都變成下屬，化肥廠也在他的帶領下扭虧為盈……”

說到這里，一桌豐盛的菜品已經上齊，三泉智子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道：“菜齊了，請慢慢品嘗。”

王朝陽沒有著急動筷子，而是繼續思索著三泉智子口中的傳奇人物。聽得出來，周文杰的發跡，是眾多“不可思議”的階段拼湊起來的，而每個階段，他似乎都能走在時代的前面。如同沖浪一樣，踩在一個又一個變革巨浪的浪尖兒上，這才早就現在的傳奇。

“不可思議”的背后，有沒有其他隱情？什么人能每一次都踩在浪尖之上？這是一個值得尋味的問題。

但王朝陽看得出，三泉智子說這番話的用意，顯然不是介紹周文杰，而是另有所指……

“菜已經上齊，兩位請用！這酒我剛剛品嘗過，竟然是正宗的進口清酒，產地應該在北海道地區，比國度附近的清酒要烈一些，但烈性跟中國的白酒不在一個層面上，希望兩位能喝習慣。”

渡邊雄策起身離坐，彎著腰幫把王朝陽和張苗苗面前的黑瓷就被填滿，用的是裝在肚大口小的酒壺里的清酒。

三泉智子此刻道：“渡邊君，你失禮了。依我看王先生和苗苗小姐是第一次吃日料，你應該詳細介紹一下，畢竟吃日料是有很多講究的。”

渡邊君連聲“嗨一”，屁股剛剛落座就再度站起來，一絲不茍地介紹每一道菜該怎么吃，哪些肉是生的，哪些肉是熟的，不同的肉應該用什么蘸料……

聽過之后，張苗苗連連皺眉，太復雜了，她都不知道該怎么下口了。三泉智子微微得意起來，越是講究的吃法越能體現她尊貴的身份，而這種飲食文化也是她作為島國人的自豪之處。

當然，在古井不驚的表情之下，三泉智子產生一絲絲邪惡的期許，他希望王朝陽那個不知深淺的家伙按照渡邊君的介紹，夾金槍魚壽司去占芥末醋，放在嘴里之后那種鼻眼通透的感覺一定讓他出丑吧？

這種小家子氣的邪惡跟三泉智子的身份不符，但一旦產生，三泉智子也無法自控，只盼著王朝陽早點出丑。

“渡邊君，辛苦你說了那么多。”

王朝陽自始至終都是輕松的表情：“不過我覺得，凡事都講究入鄉隨俗。日料文化雖然產自島國之上，但既然搬入我們國家，就應該順應我們的口味。而你說的那些規矩，個人認為，能用就用，不能用就不用！吃個飯嘛，輕松最重要，別整的跟六國會談似的！”

渡邊君正色道：“鄙人不敢茍同，凡事都有傳承，最終規矩才能尊重文化。如果隨意改變，那你將喪失原汁原味。”

王朝陽卻不做退讓：“衣食住行，是人的根本需求。宗旨是為人服務，要讓人覺得舒服。如果一味墨守成規，那不是本末倒置？”

渡邊君道：“但是傳承不能變！”

王朝陽說：“傳承的精髓不能變，但若只刪掉條條框框，我認為沒什么可惜的！”

渡邊君沒料到王朝陽這么善辯，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話，憋得臉通紅，不再言語。三泉智子暗罵屬下沒用，平時挺能白話的，關鍵時刻沒電。把情緒壓在心里，三泉智子輕輕一指金槍魚壽司道：“你說的很有道理，那何不品嘗一下壽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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