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璞陪著笑跟著往外走，心裏卻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他總疑心，對方是在借題諷刺他。普通的食材可以通過精細(xì)的廚藝被制作成名貴的菜肴，普通的人也可以通過經(jīng)紀(jì)公司被包裝成明星。從這兩次見面的經(jīng)歷來看，他好像不入這位謝公子的法眼。

熟悉的焦躁感又涌了上來。一頓飯，白璞吃得無滋無味，根本沒有閑情逸致去欣賞那些繁覆的廚藝。

回去的車上，他沈著臉色問劉哥：“這個謝大少到底什么意思？一次兩次都不給個爽利話，叫我溜腿來了嗎？他要是看不上我，就給個明白話，我白璞還淪落不到為了區(qū)區(qū)一個角色就看人臉色的地步。”

“你急什么，這才吃了兩頓飯而已。”劉哥說，“吃飯就是混個臉熟，功夫都在飯局外。謝少每年投資的片子又不止一部，就算這部片子不成，還有下部呢。你這點名氣，在謝少的圈子裏根本就數(shù)不著。他今天肯再叫你一起吃這頓飯，就是給足了咱們面子了。慢慢來，啊。謝少要是真想捧你了，你躥紅的速度就跟火箭似的。你看那個誰誰，還有誰誰。”

劉哥本意是安慰白璞，卻堪堪觸動了白璞繃得最緊的那根神經(jīng)。

跟蘇晉江相比，他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名氣大，可這偏偏是謝紫鑫不看重的。蘇晉江跟他戲路相近，卻比他年輕比他帥，又有顏又有演技，偶像派實力派都能走，市場潛力更大。如果他是謝紫鑫，肯定會選擇捧蘇晉江。

劉哥見他突然沈默，警惕起來，“你想什么呢？我可跟你說啊，你那一套現(xiàn)在不敢再用了。蘇晉江定妝照的事，我看十有八九是你暗地裏挑唆了誰去鬧的吧？我不想跟你說破，你別真當(dāng)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前你還是新人時候，那些個破事兒咱就不說了。現(xiàn)在你都這個咖位了，有必要嗎？新人跟草似的一茬又一茬，你能全部把他們搞下去？上癮了是吧？”

白璞張了張口，又悻悻然閉上，轉(zhuǎn)頭看窗外。

劉哥繼續(xù)說：“當(dāng)初你買黑子去黑尉檀那事兒，要不是我跑前跑后幫你擦屁股，你那時候就得露餡兒。我估計尉檀手裏掐著你的把柄呢，他現(xiàn)在是不想生事，要是哪天真給你抖摟出來，你還在這圈子裏混不混了？”

白璞反駁：“網(wǎng)上噴子黑子那么多，他才查不出來。”

“放屁！”劉哥冷笑，“你當(dāng)別人都是傻x？你做得出，他憑什么查不出？難道你是個神仙，做事一點兒沒痕跡？只不過鬧出來大家都不好看，對尉檀自己也沒好處，才壓下去了。這才過了幾年，你又來。公司也不是每次都壓得住的，要是新賬舊賬都叫人給捅出來了，你吃不了兜著走。”

白璞不言語了。

劉哥從后視鏡看他一眼，“你多想想我的名字，劉余，留余！做人得給自個兒留余地，知道不？俗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除非你能把蘇晉江以后發(fā)展的路都堵死，要不然，以后他成了氣候，你在他跟前就難做人了。”

白璞一個耳朵進(jìn)一個耳朵出，不提防被“你在他跟前難做人”幾個字扎了心。劉哥這話并沒有別的意思，但聽在他耳中，就仿佛是在說他將來得在蘇晉江跟前看臉色。

回到家，再次站到那面穿衣鏡前的時候，白璞已經(jīng)有了主意。

既然成了氣候難辦，那就讓對方成不了氣候。

無論哪個行業(yè)，要堵死一個人所有的路，最便捷的方法永遠(yuǎn)是潑臟水。這盆臟水的內(nèi)容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網(wǎng)絡(luò)輿論從來都是“疑罪從有”。當(dāng)一則傳聞無法被證實，也無法被證偽的時候，只要節(jié)奏帶得好，大多數(shù)人會傾向于相信確有此事。

這個時代，許多人都希望一夜爆紅。然而爆紅有一個無法避免的弊端，就是樹敵的速度大于真愛粉增長的速度。

蘇晉江突然躥紅，不知道有多少紅眼病天天盼著他倒霉。可以借的刀多的是，用不著他白璞親自動手。當(dāng)許多樹葉同時響的時候，誰也找不出是哪片葉子先響的。

而與此相對的是，蘇晉江現(xiàn)在的粉絲基礎(chǔ)還很薄弱。真愛粉少，路人粉多。一看見他鬧出幺蛾子，就會自動脫粉。即使一盆臟水潑不死他，也必然會影響他接下去的發(fā)展。

白璞拿出手機(jī)，撥了一個號碼。“焦姐，還是那個事兒。越早黑他成本越低，等他翅膀子硬了就不好辦了。嗯嗯，做得巧妙點兒，別讓人聯(lián)系到咱們頭上。”

傍晚時分，大雨再次如期而至。這段日子，幾乎每天晚上都有雨。

蘇晉江把自己關(guān)在一間小屋裏，對著黑咕隆咚的墻壁反覆練習(xí)情緒的收放。

今晚上要拍的是那段吻戲。

劇情中，楚宅流傳已久的“暴風(fēng)雨之夜”詛咒果然應(yīng)驗了，闔宅上下人心惶惶。楚朝面對家族成員的死亡和一團(tuán)亂麻的局面，一時情緒失控，與楚辰發(fā)生了沖突，最后強(qiáng)吻了對方。

這場戲的難度有點大，差不多是迄今為止對他最大的挑戰(zhàn)。一直以來，他所飾演的都是內(nèi)斂型的人物，極少遇到感情起伏強(qiáng)烈的戲。

臺詞沒有問題，他可以倒背如流。但是那種感覺始終不太對。楚朝將要在后半部劇情中擔(dān)任解謎者的角色，并且這個人物本身也懷有秘密，因此，他的崩潰和爆發(fā)，實際都還是在一個可控的范圍之內(nèi)。如果演得過火了，那么后面他的轉(zhuǎn)變就不能令人信服。

又念了兩遍臺詞，蘇晉江對著墻做了個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