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快速交談幾句，然后一左一右，各自去處理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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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靄在廊下的木桌上放好手機，接著走進運作法陣的房間。
空氣中縈繞著終日不散的覆雜香氣，這股香氣與方知悟從前喜歡的，某奢侈品大牌推出的水生男香類似，偏偏池靄不耐受，聞多了會產生恍惚的眩暈感。
住在道觀的日子，除卻要穿道袍，餐餐吃素以外，池靄最討厭的就是每日開展的儀式。
雖說無需下跪，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在中央的蒲團上落坐，但讓人頭暈目眩的空氣，昏暗肅穆的環境，以及嘴裏只有經文不多做一句交談的護持弟子，都令她感到枯燥乏味。
鈴、鈴、鈴。
每念一句經文，就會有類似蜂群振翅的嗡鳴聲在她耳邊響起。
池靄安靜地忍受完三個小時，靜候護持弟子們出去，接下來的時間只有她獨自一人，盡管還是只能待在法陣裏無所事事，但好歹不用再承受房內其他四人時不時投來的隱秘目光。
她專註地傾聽著道袍與金柚木地板摩擦發出的窸窣聲，頻率整齊的足音自房間的兩側暗門逐漸退遠。不覆可聞之時，她將雙手交迭枕在腦后，就著這個姿勢伸了個懶腰。
前方的供桌上擺放著三樣跟方知悟最密切關聯的祭物，他們的結婚相冊，他出差時放在抽屜裏沒有帶走的男款鉆戒，以及池靄從來沒見過的，承載了他的心事的筆記本。
筆記本的封面用純黑的牛皮做成，要不是梵生法師宣稱它與方知悟的關聯十分緊密，池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這位張揚又任性的丈夫，私底下竟然藏著那么多細膩的心思。
她將方知悟的筆記本作為排遣時光的工具。
而隨著筆記內容的一頁頁呈現，她也想起了許多早已模糊不清的往事。
每天讀幾頁，池靄記得自己已經看到了第五十六頁。
她正伸手過去要拿，一道青灰色的身影無聲無息出現在余光的邊緣。
“夫人，我選擇這本筆記作為供奉的祭物是不是很對？”
梵生法師半斜著身軀，靠在矗立于供桌兩邊的沈重擬人化木像旁邊，寬大道袍又襯得他仿佛一只修長的鶴。他雙手抱臂，語調輕盈而散漫，全無一絲對于神秘之道的肅穆鄭重。
每當這個時候，池靄就會更加堅定對方只是個裝神弄鬼的騙子的想法。
相對應的，她也沒有任何小動作被人發現的忐忑感，只將筆記本合攏放在跪坐的膝蓋上，平靜地詢問道：“大師出現在這裏，是有什么事找我嗎？”
“主要也不是來找夫人您。”
見池靄的表情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驚慌失措，梵生法師頗有些惆悵。
他從道袍裏掏出個手掌大小的棕褐色器皿，將其放在正中央池靄和方知悟的婚紗相冊上，煞有其事地對著供桌后刻滿晦澀符號，散發出淺金色光亮的墻壁鞠躬拜了三拜。
又放緩語調，慢慢說道，“只是儀式已經順利進行到現在，該繼續下一步了。”
池靄註視著他的舉動，指腹一下一下撫摸筆記的封面，沒有搭話。
他又突然轉過頭來，滿臉好奇地問道：“夫人希望你的丈夫能夠回來嗎？”
池靄不明白他詢問這件事的用意是什么，只說：“當然。”
盡管她對于方知悟的感情，不似方知悟對她那般深厚，但好歹彼此也是相識了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馬，她怎么可能真的希望方知悟死在海難之下，尸骨無存。
梵生法師的面容映在綿長昏黃的燭火裏，逆光的狹長眼眸卻散發著星子似的亮度，他時常掛在唇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無論他以什么樣的面貌回來都可以嗎？”
“人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池靄回答得不假思索。
不知是否為她的錯覺，當梵生法師問出這句話時，他身后被燭光照亮的投影發生了一瞬間的變化，而自己的回答響起，那飄搖不定的火光又仿佛得到饜足般匍匐了下來。
當池靄分散註意力觀察那抹影子時，梵生法師又忽而將整個身體轉了過來，他往前一步，在即將碰到黃紙、銅鈴和紅繩構成的法陣之際悄然駐足。
池靄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垂在筆記本上的手臂猝不及防被青年抓了過去。
梵生法師俯落身體，將額頭輕輕抵在了她的額頭上。
兩個人的軀體看似逾越地貼近，又始終保持著一條紅繩阻擋的距離。
他的皮膚溫度低于常人，仿佛散發著寒意的柔潤冷玉。
池靄思忖著自己應當在梵生法師拉住手臂時大叫，可視線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瞳孔，她卻突然間失去了言語，只能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什么東西順著額頭的相抵進入了她的意志。
不，并不是意志。
是棲息在她的表面，作為一片新生的皮膚，一件無形的外衣。
等池靄想要細細感知，又很快隱匿無蹤。
“夫人和我是有緣人。”
梵生法師笑著吐出這句言語，接著松開池靄的手臂，放任她向后跌坐回蒲團。
他又無聲無息地沿著暗門離開，一如來時。
實在是過于詭異的體驗，池靄揪著衣襟喘息了一陣，目光不經意落在供桌之上，發現梵生法師放上去的，竟然是一只同她早上喝茶時所用的茶杯別無二致的器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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