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〇九

“阿白，來把這個瘦肉水喝了再睡。”

廚房裏，程媽媽喊了一聲。

“別吧媽，再補，我都該二次發(fā)育了?！?

“臭小子，整天說渾話，”程媽媽推開房間門，關(guān)了程守白房間裏的空調(diào)，轉(zhuǎn)頭看見程守白穿著條大褲衩躺在床上玩游戲機，沒好氣地拍了他一巴掌，“作業(yè)都寫完了？”

“哎呀，媽，”程守白放下手裏的游戲機，坐起來裝模作樣地給他媽捏肩膀，“作業(yè)只是手段，成績才是目的，我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又胡說了，你們語文老師是學體育的嗎？”

程守白搖頭：“那不是，但我們英語老師是學物理的。”

程媽媽被他逗笑了，但還是叮囑他：“要好好學習英語，你爸爸很看重這個。”

程守白的父母都是80年代的名牌大學生，程父物理專業(yè)畢業(yè)后先是進入了一家業(yè)內(nèi)赫赫有名的軍工研究所，并在幾年后一邊工作一邊攻讀了博士學位，獲得教職，又輾轉(zhuǎn)成為了g大理學院的院長。他學術(shù)成果頗豐，也帶了不少研究生和博士生，算是業(yè)內(nèi)泰斗，但一直以來都為自己當年沒能獲得公費出國留學的名額而抱憾不已。

“ok，no problem.”程守白從善如流。

“誒，對了，你那件灰色的衛(wèi)衣去哪裏了？”程媽媽是一位優(yōu)秀的譯者，精通西語和日語，常年出差在外，家裏由每周上門三次的鐘點工打掃衛(wèi)生，衣服則送給一家固定的干洗店清洗。

那件衛(wèi)衣是她去日本的時候帶回來的，所以有點印象。她明明記得程守白早上穿著它出的家門。

“媽，我十件衣服有八件是灰色的，”程守白殺著boss，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早上衣服的事，“早上那件我放學校了?！?

保守估計，這件衣服他大概是不會再穿了。

為了避免媽媽再度追問，也為了忘記早上的尷尬，程守白裝模作樣地掏出手機，假裝要回別人消息。

沒想到，班群在這個時候真的彈出了一條消息。

【大黃：周五下午學校舉辦義賣會，大家明天把要捐的東西拿給陸揚帆，到時候記得來支持我們班的攤位?！?

沒有人發(fā)“收到”，這大概比所有人都發(fā)“收到”還讓人揪心。

程守白覺得有點無聊，剛想在下面回點什么，好歹不要讓大黃太冷場的時候，馮叡給他發(fā)了條消息。

【叡：在嗎？】

【c：借錢的話可以不在。】

【叡：滾，老子還需要跟你借錢？】

【c：說得也是，在這裏先謝謝叡爺?shù)?000000紅包了?！?

馮叡給他發(fā)來了一串“刀”的表情。

【叡：有沒有你們班徐夢因的q？】

程守白回了他個問號。

【叡：發(fā)給我?！?

【c：不給，你又要欺負人家了。】

馮叡刷屏，給他丟了一堆大便和炸彈。

程守白退出他們的對話框，搜了一下聯(lián)系人，發(fā)現(xiàn)徐夢因竟然很早之前就加了他，不過她應(yīng)該不是喜歡玩手機的人，q.q頭像一直是灰著的。

程守白給她發(fā)了半個學期以來的第一條消息。

【c：在？】

“怎么在自己家裏還鎖門？”

在徐夢因家，“鎖門”是一個永恒的引起爭吵的話題。

徐夢因初中的時候讀到過紀伯倫的詩，詩裏說，“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只是借由你來到這個世界。”

如果徐夢因的母親讀到這首詩，大概會說：放屁！

在她生活的世界裏，孩子是父母害怕孤獨所以造出來的影子，是父母厭倦現(xiàn)實所以做的不切實際的夢，又或者只是父母的養(yǎng)老保險，是廉價的勞動力與未來病床前的護工——至少女兒是這樣的。

所以孩子怎么可以鎖門？在一個并不屬于她的房間裏？

徐夢因手忙腳亂地去開門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略微有些發(fā)黃的布藝衣櫥。

結(jié)果，媽媽說：“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裏干什么呢？是不是又在看小說，沒有好好學習？”

“今天老師讓我們用a4紙抄試卷，我從放學抄到現(xiàn)在，根本沒來得及看手機?！毙靿粢蛘f著，像模像樣地拉開抽屜，本欲向母親展示暫時被封存起來的手機，卻未曾想方才無人問津的手機卻在這一刻忽然彈出一條q.q彈窗。

【程守白：在？】

一瞬間，心跳擊碎冰面，呼吸潛入海底，徐夢因只能在媽媽眼皮子底下裝模作樣地用手指捂住消息框，故作淡定地說：“我們這周五有義賣會，老師說讓我們捐一些用不到的東西——媽，我們家裏有什么可以帶過去的嗎？”

“沒用的東西？”徐媽媽沒好氣地道，“家裏最沒用的就是你?！?

又說：“你們學校整天搞些有的沒的，我們不比那些有錢人家庭，你也不要去學你那些同學，把書念好，比什么都強?！?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在這裏影響我學習?！?

徐夢因維持著臉上的笑容，直至將母親送出自己的小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