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老板年少成名，是燕城里頭一號的名角兒，名聲甚至都傳到了北平去，可不知因何緣故隱退了幾年，最近又突然高調復出，可謂是風頭不減當面，那越樓外頭又重新張燈結彩了起來，百貨商店門口也貼上了“我見猶憐”的畫報，這架勢絲毫不比那些電影明星勢頭弱。
瞧那楊柳細腰，玉指含情，一雙含淚的鳳眼攝人心魄——這嫦娥唱的是真惹人憐，當真是：“當不得我見猶憐，忍叫你受折摧。”
這會兒大帥府里頭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都被叫來聽戲了。
“聽說老三為了請這個越老板費了不少功夫呢，往年他哪兒安排過這些，現在你男人有本事了，他費這么多心思也有哄你的意思，可見他心里還是有你的，你也別想不開了，為了孩子你們夫妻倆也得和和氣氣地過日子不是？”四姨太輕輕地拍了拍三少奶奶的手安慰著說。
三少奶奶沒有搭她的話，更沒有心思聽這出精心編排的《嫦娥奔月》，站起身說：“我回去喂孩子去了。”說完轉身便走了。
這事兒說到底也是三爺院內的事兒，四姨太不想壞了大家的興致，更不想丟了自己兒子的名聲，雖然覺得這兒媳婦忒不懂事，可也只得壓著嗓子叫她：“英英，英英！”
不過三少奶奶已經徑自走遠了。
一旁的葉秋楓好似對這邊這出“戲”更感興趣，沒骨頭似地靠在椅子上翻了個白眼，往三爺身邊湊了湊：“三爺~您看既然姐姐不領情咱們也走吧，都什么年代了還聽戲，真土……”
葉秋楓從小被嬌慣慣了，養成了想說什么就說什么的性子，偏偏嗓門兒還大，又是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主，這話一說出來，本來聽得挺樂呵的老太太和幾位姨太都回頭看她，原本好好的興致也被敗得七七八八。
三爺在自家媳婦兒那邊討了沒趣本來就心情不好，這會兒看著這不懂事的妾室心里更是不舒服，也跟著大伙兒瞪了她一眼。
在西北的時候若不是靠著她爹，葉秋楓早就因她這嘴吃不少虧了，可話又說回來，她從小哪兒受過這樣的委屈，撇了撇涂了紅唇的嘴，紅著眼眶瞪著三爺，結果還沒等她來得及張口，三爺就趕緊把人拉走了，不然又免不了大庭廣眾之下的哭鬧一番。
臺上是戲，臺下又何嘗不是戲？臺上的是幾十年不變的戲本子，哪兒有臺下的這出演得鮮活。楚辭笑著搖了搖頭，正趕上臺上轉場，低頭看了看表，起身準備去軍部送月餅。
這《嫦娥奔月》楚辭小的時候也聽過，雖說腔調不同，可內容基本都是那般凄美，只不過如今臺上這位角兒的功夫更厲害些，不過他還是更喜歡小時候聽過得呀，那個時候他偷偷從家里跑出來，口袋里還裝了花生糖……可誰知剛出了堂會，楚辭便被一個穿著嫦娥行頭的伶人給攔住了：“夫人請留步。”
楚辭聞聲停下來腳步，有些疑惑地歪頭看著他，脫口而出：“嫦娥？”
那人笑了，薄唇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一雙漂亮鳳眼微微上挑迷人眼，抬手用水袖點了點鼻尖微微捂嘴，低頭眼波婉轉，這一顰一笑、一動一念用千嬌百媚形容也不為過：“大少奶奶謬贊了，越某不過是在臺上扮了個嫦娥，哪里比得上大少奶奶這真嫦娥。”
這人的聲音一聽就是個常年唱旦角的男人，語調提著，嬌媚的不行，楚辭的心里有些吃味，同樣是扮女人，自己怎么就頂著一副出嫁的時候哭壞了的嗓子這么失敗呢……
因為送兔子的緣故，燕城的百姓終于給楚辭這個仙女兒定了性——“嫦娥下凡”。
越老板剛回燕城不久，倒是對自己挺熟悉嘛……
楚辭雖然看上去軟軟糯糯的十分好拿捏的樣子，可是只要不是在大爺面前被愛情沖昏了頭腦，那就是個人精，更何況楚辭跟大爺待久了，早就變成“黑皮兔子”了。
于是他瞇了瞇眼，笑著說：“看來越老板是梁家的舊相識了呀，那倒是省了我介紹自己了，不過咱們可算是新相識，越老板，久仰。”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雖然聲音改不了，可是動作、神情和說話方式都變得越來越像對方。不過楚辭這話也是存著私心，他說越老板是“梁家”的舊相識，便是要把大爺撇出來。
越老板微微一愣，楚辭又先發制人：“不知越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越老板回了神，笑到：“越某見大少奶奶沒聽完戲就離開了，想來是這出戲安排得不合您的心意，就趕著換場的功夫來請夫人來提點提點，這樣夫人才能看得高興、看得盡興不是？”
楚辭彎著一雙杏眼，依舊笑得溫和：“這‘術業有專攻’，越老板的戲自然是沒得挑的，只是今日是中秋，我丈夫還在忙，我答應了他要給他送月餅的，讓越老板這樣的名角兒親自跑來問我，真是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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